
好想认识他
白居易说:“晚来天气好,散步中门前。”诗句体现了一种人生安逸的情趣感,让人读来羡慕不已。但我总觉散步是老人的专利,不然,《琅嬛记》中何来“古之老人,饭后必散步”的词句。我虽不是耄耋之年,也爱早晚饭饱茶足之后,出来走走之爱好,但不全是为了减肥塑体,更多为了健康而炼。一路上,有携儿带女的,有呼朋唤友的,有街坊邻里的,有三三两两的,他们或徜徉在街头公园里,或闲散在人行道两侧,他们有的谈笑风声,有的你我嬉戏,有的或歌载舞,有的骑车漫步,而我却喜欢一个人散步。
晚饭后,路灯早已亮了,道路两侧,黄而亮的灯光从梧桐的叶缝直射下来,竟也是光芒万道,像一只只小太阳似的。树叶在路面投下斑驳的影,让人恍若仍置身于正午的阳光之下。马路中央车来车往,汽车这钢铁做成的笨重东西,在夜色的掩映下,隐没了身子只留下了头上的两盏灯,远远望去金光四射,像两只美丽硕大的火虫,轻松地走在人行道上,看着对面灯光流彩、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繁华商场,听着广场上那震天动地的舞曲和健身操的音符,这时侯的我,真有一种站在世外桃源看世间的感觉。顿时沉醉于这局景之中,不时,猛地从身旁窜过一辆自行车,驮着一个腰姿狂扭的身影,只见他潇洒地坐在车座上,明明只是一辆普通的单车,他骑在上面却不由让人想起“威风凛凛”这个词。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模样,只见他的背景变得越来越小,不一会,就在你心惊肉跳中瞬时消逝。
对他我本没在意,继续向前走着,一路上,任意遐想,把大自然的万物化为灵感,收进人生的篇章;一路上,轻声低唱,哼着自己喜欢的歌谣,放飞自己的理想;一路上,作诗吟唱,敢问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不一会,只见远处隐约出现一个晃动的黑点,渐循渐晰,有一个身影骑车飞快的向我这方向驶来,由远及近,背影变得澄清,渐渐看清了他的面孔。一位五十四五开外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发型整齐,西装革履,洁而整装,表情冷酷,目光坚定,身手敏捷、动如脱兔,这不正是刚才从我身边骑车而过的那个人吗?看到他这一所举所为,我不禁在心中还取笑于他。第二天早晨,我照样依旧,出来走走,在吸允早晨清新空气和赏听这鸟语花香之时,不经意间又碰到了这熟悉的一幕。只见他这时穿了一身运动衣,背后背了副羽毛球帕,还是骑着车子如以前一样,全神贯注、目不转晴,平视着前方,风驰电掣,忽近忽远,忽远忽近,我对他此时有了好奇之心。
时而久之,只要天气允许,我基本是都是在一如从前,每天都享受着这散步中的乐趣。在春天里散步,路两旁杨柳依依,姹紫嫣红,我穿花拂柳而过,追逐着翻飞的蝴蝶,从容地享受春光的明媚。在夏天里散步,烈日当空,熏风习习,我也不遮伞,也不戴帽,充分地沐浴着热烈的阳光,感受着它似火的热情,让男人的阳刚之气在热风着扩展。
在秋日里散步,落叶像一个个调皮的顽童,落到我的脸上,滑过我的肩头,伸开手,就会有一片跳到我的掌心,传递着秋天清爽明澈的心情。在冬日里散步,阳光会在冷风里送来温暖的问候,冰凉的脚底会渐渐生出暖气,身体会渐渐萌发热量,即使寒风拂面,也会觉得那么爽快。
散步,无形中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基本上能天天坚持,刚开始感觉才接触这个新生事物时很新鲜好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有了产生疲倦的心理,次数也逐渐少了起来,都是心里面找理由找借口,坚持得十分不好,总是在想起的偶尔才重操旧业,也开始有了想放弃的念头。就在这模棱两可间,我断断续续应有三年多的步行中,每次都会看到他的身影。无论在风和日丽的晨起,会见到他时而正装骑来,时而背包驰去,在余晖散去的夜晚,时而见他伴骑归去,时而见他皮鞋革履,即便在寒冷的冬季,北风凛冽。在这样的天气里骑自行车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大风吹得车子摇摇晃晃,只见坐在上面的他,紧握车把,尽量使车子保持平稳,顶着呼啸的寒风,呼吸都困难,还要继续用力蹬着车子前行,显得非常费力,不时用手捂住口鼻。但无论怎样,他从不看对方的眼眸,也不管周围的景象,像前方有万急火热的要事在等着他,只凝注正方,闪疾而过。这更加激起我坚持这一事由的信心,这也进一步增加了我想认识他的念头。
散步的最好结果就是以平静开场,以平静收场,古人在散步的时候会产生“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慨,那是因为在散步的时候心态不能平静了,想到自己生命的短促了。但对他来说,虽已年过半百,但无忧无虑,虽我不认识他,但从他的这一习性中能感觉他以前肯定也是一个管理者或一个成功的人,以至于在退贤之后还这样雷厉风行,执着认真,一丝不苟,专心注注,又能从中看出他经历之后对人生的淡定从容。
在他看来,该经历的都已经历了,儿女都已不需要再捧着抱着费心思了,都也成家立业,剩下的光阴全部都属于他自己,可以心性无羁,享受天伦之乐,我感觉他一个人自由地走,没有太多的羁绊,没有浮躁的心绪,回归简单而淳朴的心灵。不需要灯红酒绿,不需要前呼后拥,却能领会生活的真谛,穿行在不同的风景中,脚踏着实实在在的土地,走过晨昏,走过四季,可以从平凡的生活中享受着种种乐趣;他一个人自由的走,走到哪里算哪里,不想走就站下来、坐下来或骑起来。不用招呼别人,管好自己的脚步就行了。走走停停,或停停走走,那都由你,前方没有人召唤你,后面也没人催促你,心是你自己的,风景是自然的,不担心碰撞着别人,既轻松又踏实,要有多随便就有多随便。你自言自语也好,自我嘲笑也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没有人会约束你,也无人会取笑你,徐疾有度,张弛有序;他一个人自由地走,我行我素全由心性做主,不为利牵不为名累,怡然自得其乐融融。空气清新,视野茫阔,面对此境,先前的无奈与疲累肯定不翼而飞了,换来了大自然赐予的好心情,神清气爽。心底散淡,安步当车,脚下从容。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这么繁忙,为什么这么来去匆匆,他们是为了生存,是为了生活,还是为了享受,我说不清,但从这一老者那种从容不迫的生活里感觉到他人生的内涵,让我肺腑敬仰。
王维有诗云:“兴到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那是一种独来独往的散步,无拘无束,自由放任的散步。家里琐事,儿女情长,业务公事,天文地理,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海阔天空可以无所不思无所不想。从这一老者这里,顿时让人一下子懂得,也许你已经觉出生活带给你的几多疲累几多无奈,几多伤心几多失望,几多嘲讽几多失败,无妨,走,散步去,散出一种情调,散出一种雅趣,散出一种柔和明丽的感觉。它可以让你饱尝春天原野“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满足,它可以让你谛听明净的溪泉和婉转的鸟鸣之后的愉悦;它还可以让你甩下甚嚣尘上的喧闹与芜乱杂沓的人声人影,它还可以让你享受一份恬淡,一份宁静,一份坦然;它会让你学会,全然可以不顾春秋冬夏的更替,风雪晴霜里自有一份乐趣。风天有风天的浪漫,雨天有雨天的旋律,雪天有雪天的韵味,晴天也有晴天的舒畅。在踽踽独行中,品味大自然的恩赐;它更会让你真正领悟笑看人生,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从他身上,我才知道散步亦是一种人生。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在天地间慢慢地走,会感悟到春花的隽永含蓄,夏荷的凝练庄重,秋风的清淡潇远,冬雪的飘逸潇洒。
我再次遇到他,他还是这样坦然,无数次想和他说话,但每次他都在我举棋不定中瞬间离去,我真的不认识他,但我好想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