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猫咪的成年礼(小说)
我好像跌进了昨晚的梦境。
这依然是梦吗?
“你是在做梦。”一个黄色的小动物蹲在两米外。我惊异的看着小贝壳,说不出话来。可是这好真实。
“有时候梦比你看到的更真实。”小贝壳柔柔的望着我,黄色的暖色调在这个簌簌的飘着落叶的黑暗荒地里,让我感觉很是安心。可是它并没有开口说话,我也没有说过什么。这些语言也许只是我的幻觉吧?我是不是已经精神错乱?
“交流不一定要通过语言,说话是最笨的一种方式。”
“好吧。那你是说我可以直接读懂你的心灵?”说完我很神经质的看了看周围。小贝壳不置可否的看着我,我甚至感觉到它的笑意。好吧,如果是这样,我也不再说话,尽量保持思维清楚。
“你能不能安静一下?”小贝壳不耐烦的转着耳朵。
“什么,我根本没有说话呀。”我诧异的看着它。
“你说的太混乱了,脑子里装那么多东西,不会累死吗?”
“我……”我才惊醒,我们只是用思维和意识在交流,而我的脑子里一直充斥着无数的声音。工作,未来,腿上的伤,明天的报告,还有空空的肚子。而我眼前的这个小家伙,真的是安静的待在那里,我投入的看着它,听见了虫子的声音,小区里有脚步声,原来是有人走过的。我们正踩着许多的叶子,每一片的颜色都值得琢磨,风有点冷了,空气混进了一点香烟的味道。我对着小贝壳圆圆的琉璃大眼睛,不知不觉的安静下来。
从前我很同情流浪猫,此刻觉得好像它们生活的更丰富。
“别走!”小贝壳突然跳起来冲进草地。
我不自觉的也跟着跑起来。
“贝壳,你在哪?”这里是一片野草,毛糙的草茎和叶子扎进我的裤管。隐隐的听到有猫发出尖锐的恐吓声。
是野猫在争夺领地。一共三只猫,坐成三角阵,各自发着“呜呜”的声音。
“妈的,这些畜生!”楼上传来大声的咒骂,我突然感觉到危险的气味,迅速向小贝壳冲过去,企图抱走它。天上一个不明物体直接砸向我的头。
“当!”的一声,打击的力度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料,我一头栽倒。
“喵呜!”是我发出了一声猫叫吗?!
四、初生猫犊
意识开始清醒,没想到我还能看到这个世界。眼前是什么?一堆的杂草。长得如此高大茂密,完全盖住了我的身体。
我企图站起来,却下意识的舔了一下自己。
什么情况?我长着猫手、猫脚,还有这个身体……又是一个怪异的梦吧,我还是继续睡会儿好了。
“它醒了。”旁边一只黑猫和一只三色的玳瑁悠闲的聊着天。
“嘿,你怎么样?”
“你们是在跟我说话?”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瞅了瞅眼前的两位。
“人就是奇怪。当然在跟你说话。”
我定了定神,鼓起勇气把眼睛完全睁开。没错,我是一只标准的猫,而且看起来我就是小贝壳。
“不用奇怪。你刚才差点被砸死,它为了救你,跟你交换了身体。”
我神经质的笑起来,结果却只是很扭曲地咧了咧嘴。
“交……换身体……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猫没有你那么容易死啦。”玳瑁不耐烦的嚼着自己脖子上漂亮的斑纹。
“你们不是都说猫有九条命吗?其实我们只是意念比较强大,没有人那么脆弱。它进入了你的身体,应该也可以恢复的。你就先在这待着吧。”
我抬起自己的前爪,很自然的舔了两口。泥土的味道还不错,口味也改变了吗?嗯,现在的情况是,我在一只猫的身体里,而我的身体也许还有恢复的可能。这应该是我听过的最惊悚的故事,这么离奇的桥段,应该不是我自己的大脑所想象出来的。
“让我静静。”我试着迈开四只爪子,踉跄的穿过齐背高的草丛。
杂草、垃圾、昆虫的各色气味扑鼻而来。月光、叶子、蚂蚁的洞口,一切都清晰可见。我从不知道这一小片荒草是一个如此丰富的世界。
我闻到一阵香味儿。好像是汉堡的味道,这几个小时一直处于惊吓之中,完全忘了自己饥肠辘辘。顺着味道往前走,发现一个汉堡盒躺在垃圾筒边,本来的食欲被一阵恶心感替代。话说,难道我真的要吃垃圾和生肉吗?我该如何回家?可即便我拿到了钥匙和钱,我又怎么生活呢?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融入猫群的能力。我的思考能力好像也降低了,几个小时以来,我几乎没做什么有价值的思考。整个注意力都在周围的环境上。我在漫无目的地溜达,不知不觉竟然走了很远。
这是什么地方?好吧,没有地图可看。周围是我无法仰望高度的豪华公寓,尽管已经夜深,还是有窗口亮着灯光,灯火让我的眼睛很不舒服。反正不管怎样,我还是可以原路返回,以后等于拥有了内置GPS,再也不会成为路痴。
我溜进眼前的小区,起码比那个荒草丛干净的多。
但是依然没有食物。我该去哪里找到食物?
汽车?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小跑过去,搜寻各种有可能被遗落的物品或敞开的包装。又是一个熟悉的味道。接着一辆熟悉的车出现在眼前。
我爬上车顶,发现Jack的脸在黑暗中显得苍白颓废,他歪着脖子睡得正香。这大半夜在车里睡觉是玩的什么?我扑通跳到车头,用爪子敲了敲窗户。在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之前,已经看到Jack圆睁两眼,脑袋惊异的从座椅上弹起来!
我淡定的舔了舔毛。在Jack发飙的时候我已经习惯性的保持淡定。不就是被一只猫敲窗户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Jack打开了车门。
这种冷漠的怪胎谁知道会不会残害小动物。我迅速跳下车,消失在车底。呛鼻的汽油味儿混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排泄物,让我感觉自己无比悲惨。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那个撩动我神经的包装袋声音,还有鸡肉的味道。
实在忍受不了了,饿死事大!我从车底探出头来,Jack伸出一只手臂,把一块鸡肉扔在地上!额,你是对待要饭的么?美味干净的一块鸡肉就这样被毁了,我的怒气迅速上冲。
我跑出车底,流着口水盯着鸡肉块,祭奠了它五秒种。我发现Jack正表情复杂的看着我,好像在看马戏表演。我瞄准他手中握着的袋子,假装不经意的优雅靠近,然后一跃而起含到嘴里!我猫生的第一次狩猎行动大功告成!我兴奋的逃走。小心的把纸袋放到地上,心里还在扑通扑通乱跳。没有手套也没有纸巾,我只好用爪子刨开袋子直接下嘴了。
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分钟,发现Jack依然没走,还举个手机在冲我录像。猫吃饭也要录,此人真是空虚到了极点!我不屑的躲进绿化带,开始满足的舔爪子,顺便洗个脸。好歹今天不用饿肚子了。可是明天呢?
五、求包养成功
我发现Jack成了我唯一的指望。或者至少是最好的食物来源。传说中是有喂流浪猫的爱心人士们,大伙(猫们)也都疯抢着过去大快朵颐。可是我对猫粮实在不忍下嘴,更别说要接受那些凶神恶煞,可能还有传染病的猫大哥们的恐吓。我决定自谋生路。本来大家也都是独来独往,各自讨生活的。不想惹事儿,只要互不侵犯就好。
Jack这个家伙也很奇怪,遇见他的第二天,他居然又带来一袋鸡翅扔在我们见面的地方。虽然这种随手一扔的姿态还是让我狠狠的白了他几眼,但是食物的质量很值得表扬,我也消除了他会残害我的顾虑。吃完饭,为了鼓励他持之以恒,我过去扒扒车门,跟他友好的握了个手。谁知这家伙居然一把抓住我的前爪,不肯松手,还掏出手机鬼笑着拍照!在我几乎要发飙一口咬下去的时候,终于被我挣脱。
尽管能吃饱肚子,这一周里我还是精神高度紧张。每天警惕着附近各种危险的动物以及心怀不轨的行人。白天也很难像别的猫那样满足而幸福的晒着太阳呼呼大睡。各种流浪猫受残害的场景在我的脑子里闪过,而他们好像并不为此焦虑。猫们天生不知道筹谋未来,也不对过去耿耿于怀。或许对于自由的灵魂,生老病死并不足虑。
然而我不是块做猫的材料,每天郁郁寡欢。
天色已晚,我的饭为什么还没有来?
Jack到了,确切的说是他的气味到了。可是车呢,变成了一辆货车。不会吧,这人是要搬家?我跳上卡车,家当不少嘛!我开始翻找可吃的。他如果要走,我至少也得知道他去了哪。决定好,我在纸箱子里挖出一块舒服的空间躺了进去……
迷糊的睡梦中,我想到我那个可能未来还能用的人身。这件事已经不再那么恐怖。难道因为我企图救一只猫,上帝便把我变得如此?猫怎么会玩灵魂穿越?我是怎么被交换过来,这辈子还能做回一个人吗?我想念舒适的大床,即便是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我想念干净的水,还有完全放松不用顾虑危险的美美睡上一觉。还有,我可以穿漂亮衣服,打扮的美美的享受别人的目光。当然,最好是不用上班。人的欲望可真多!
不过我也忘了,我曾经羡慕猫来着。什么时候?对了,那个疲倦的质疑人生的夜晚,我茫然的坐在小区门口那个荒凉黑暗的地方,我那个时候一定就已经疯了!
车子走了没多久就停下来。我感觉有人在搬东西,自己却不想动。好多天了,我露宿街头一直没有放松的睡过。我发现自己被一只手臂抱起来。哈哈,谁能想到某一天我会安然的被Jack抱着!真的会成为爆炸绯闻!我把沉重的眼皮打开一条缝隙,看到Jack那张阴沉晚娘脸居然洋溢着笑意。这才是最惊悚的。
他抱着我走向电梯。我这是要被包养了吗?我的脑子迅速转了几个弯,虽然现在思考能力已经降到极低,但是食物和安全,或者说安逸还是迅速让我做了决定。既然没什么未来好打算了,不如当个坐等吃喝的寄生虫好了!
我被放在地板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开始谨慎的勘探环境。Jack看来混的不错嘛。虽然不明确地段,这个面积和装修,房租至少得我一个月的工资。那么拼命的工作,也是有回报的哇!
东西被速度的搬进来。Jack还在不停的催促搬家工人。
等等,所有的东西都是他自己的味道。这个人果然不近女色啊。不过这种德性的人,恐怕没有谁会喜欢。
外面明月高照,点点明星透过落地窗传递着温柔的光亮。搬东西的杂音落定,Jack扑通仰面躺倒在地板上。
这人也太不顾及形象了。地上的灰都还没擦,鞋子被扔出老远。不是昏倒了吧?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凑到脸上闻闻鼻息。Jack轻轻哼了一生,伸出一只手摸着我的脖子。
看这副样子,好像也只有半条命。诊断完毕,我放心的去翻找纸盒子。
六、关于猫生的思考
每天早上8点,Jack准时出门。为了跟他好好沟通(主要是让他明白我需要吃什么),我每天也会在八点之前保持清醒。经过了数天的交流和殊死抵抗,坚决排除了猫粮、猫罐头、猫砂盆之类的喵星人用品。我终于舒服的吃上了正常的肉食,以及获得了使用卫生间的权利。不过我原本可是个素食主义者,这一周所吃的肉已经超越了过去一年的总量。作为一只猫,我已经卸下了要保护小动物的责任感。曾经我为那些被工业生产的动物感到痛心,世界的真相如此残酷,我们整天努力的给自己造一个安全美好的外壳。而现在,在眼前的安稳之前,我也曾置身于那个朝不保夕的世界。身为一只猫,我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控制欲,我所能做的,只是保持对要发生什么的敏感,而不是企图规划什么。你能想象一只吃素的猫吗?我曾经耿耿于怀的许多东西,他们都去了哪里?那个焦虑崩溃的夜晚,我现在甚至记不清当时在烦恼些什么。我不知道此生是否还能做回人,甚至是否还能离开这个屋子。我也第一次发现,我对人类并没有什么好感。
Jack曾经是我最没有好感的人。不过现在我很需要他,至少非常需要他每天回家。在这个空房子里,我白天呼呼大睡,晚上趴在窗前看看月光,或者跑上几圈伸展一下身体。偶尔会在Jack睡觉的时候,跳上他的肚子,或者抓抓他的脚。Jack的睡眠质量极佳,每天都睡得很死。所以虽然只能睡五六个小时,还是保持着能量值满格的状态。
由此我也清晰的看到了曾经的我,以我的体质,估计就会倒在晋升高级经理的路上。也许身体撑过,但会被Jack式的生活方式变成机械人,只有一半还算活着。我曾经沮丧的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现在发现这种简单粗暴的成功或失败划分本身就是多么可笑。在埋头努力的时候,我其实对自我和梦想都很无知,只是盲目的被一些欲望牵扯着。
我现在这样吃喝拉撒睡的活着好么?有什么意义?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是人的创造,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自己有意义和价值存在的,不管那是什么,否则我也不会存在。自从我彻底失去了对生活的掌控之后,一切好像变得简单多了。我已经理解了其他猫的无忧无虑,因为忧虑是很可笑的!遭受痛苦倒是不可避免,但那总会过去的。思考显得苍白无力,企图控制什么甚至改变世界,更是天方夜谭。
我连自己是什么,如何到了这里都无法控制也并不清楚。
七、美女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