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子赌了一宿一天，天黑时才回到了寡妇小娥家。
　　 女人正在做饭，低头拉着风箱，歪子嘿嘿一笑，说：“老娘们，今儿我发财了！”
　　 她没有理他，把风箱拉得山响。
　　 “给钱！不要？呵呵！我可给别的女人去了！”他把一嘟噜钱拿了出来，在女人的面前不停地晃悠着。
　　 “不稀罕！”
　　 “我可走了，有的是女人等着我！”
　　 “找你的烂女人去！”女人说话了。
　　 女人一说话，歪子就笑了，他知道女人舍不得自己走，两人磕磕绊绊打打骂骂在一起两年了，女人的心，他知道。他上前把女人一把楼在了怀里，女人不停地挣扎着，歪子知道怎样对付女人，抱着她就往里间里走，女人又抓又挠，歪子一个亲吻就让小娥软了下来。
　　 男人把女人往炕上一扔，就像一座山倒塌了一样压了上去……
　　 女人自从和歪子好了后，就被他的野性所征服了。她的男人得了痨病走了后，这个外村的光棍便踅摸了过来，往他的院子里扔钱，给她弄柴火烧，帮她干些体力活，独身的女人也是寂寞的，加上歪子死缠烂打，半年后就让他光明正大地出入自个儿的家了。歪子对她还是不错，只是他好赌，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钱，她多次问过他，他总是说：“你别管，我赢的！”
　　 女人说：“钱再多也搁不住你老去赌呀！”
　　 “不叨烦人行不？再说我撕你的嘴！”
　　 女人就不敢再言声了，歪子的厉害她是知道的。一次，村上的一个二流子溜进了她的院子，拿话挑逗她，已经两天没有回来的歪子正好碰上了，二话没说，上去就给二流子一个耳光，厉声吼道：“滚！再来！我骟了你！”
　　 二流子跑了，小娥刚想说话，他口里骂着难听的话：“记着，你是我的女人！敢给我戴绿帽子，非把你打残不可！”
　　 女人欲争辩，他吼道：“做饭去！我饿了！”
　　 她爬了起来急忙出去给男人打酒，村上有个肉铺子，此时天已经黑得像锅底儿，冬天的夜冷得要人命，五天前下了一场上大雪，虽然寒冷，路上有雪做灯明晃晃的，肉铺就在村子的南头，天刚擦黑儿，人家就打烊了，小蛾只得去敲门买了一瓶酒。
　　 回来后见男人已经在炕上睡着了，急忙给他盖上了被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时，外面响起了狗叫声，有人在街面子上慌忙跑动着，随后就响起了零碎的枪声，女人吓得浑身发抖，赶忙钻进了歪子的怀里。
　　 没多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歪子估摸着不像是债主上门逼债，一定又是鬼子和八路交上了火，急忙走了出去，问道：“谁！”
　　 “我，老乡，能开开门不？”外面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歪子急忙把门打开了，一个黑影子在他的面前倒了下去，借着外面的雪光，他看清了这是一个健壮的男人，手里握着短枪，腿上冒着鲜血，就急忙把这个男人搀扶到了屋里。
　　 “谢谢你，老乡……”伤者说话了。
　　 屋里有个夹皮墙，是歪子来到小娥这里后自己脱坯悄悄垒上的，由于常年赌钱，与不少人结了怨恨，以此防着仇家。他把受伤的八路安置在了里面。
　　 没多时，一队伪军和几个鬼子来搜查，歪子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把这些人给糊弄走了。八路在他的这里养伤多日，小娥胆子很小，就对歪子说：“收留八路要被杀头的！”歪子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脚，黑着脸呵斥道：“记着，你敢告密我就把你的嘴撕烂了！”
　　 女人哪里敢违，也就一天到晚细心地伺候着伤员。
　　 这几天，歪子也没出去耍钱，小娥就说：“你手也不痒痒了，学好了？”
　　 歪子瞪着她说：“今天老子就出去，你好好伺候人家，不过，记着，不许和他……”
　　 女人就笑了，说：“谁像你不是个东西，醋坛子一个！”
　　 小娥照顾伤员还是挺尽心的，心里也挺害怕的，不过，歪子留下的话，她不敢违抗，只会照办。
　　 他们这一代是游击区，表面上由维持会负责，八路军管这叫拉锯区，也就是区别于解放区和敌占区，小娥所在村子的南乡由八路军控制，北乡离县城近，由日军和伪军占领。他们这里的情况是，敌人来了，八路打一仗就躲了，鬼子一走，八路军就过来开始活动了。
　　 歪子两天没有回来了，这天，小娥给伤员弄了好吃的，对伤员说：“俺给你商量个事，你也知道，鬼子三天两头地过来，俺害怕，你好点了还是走吧。”
　　 伤员听了后说：“麻烦你去给这里的会长送封信吧。”
　　 小娥就把信送到了村公所，晚上伤员就被人接走了。从此，他这里经常有带枪的人悄悄出入，都是那个被救的伤员带队过来的，人们叫他区长，小娥这才知道，他是八路军里的头儿。区长来了和歪子常常坐下来说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反正就是说得话挺多。
　　 一天半夜，歪子急匆匆地回来了，对小娥说：“我马上要走了。”
　　 “走？去哪里？”
　　 “不远！”
　　 “你不要俺了，呜呜……”
　　 男人安慰道：“我去参加了队伍，就在这一带，有空就回来看你的。”
　　 女人还是哭，男人烦了，吼道：“我又没死，哭啥丧？”
　　 她这才住了哭声，“那俺给你备点饽饽。”
　　 歪子也是心疼了，看着这个被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小巧女人，他第一次感到了内疚，“来不及了，队伍要转移了！”
　　 女人愣在了那里，悄悄地掉着泪，不敢哭出声来。
　　 歪子走了，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一天夜里，歪子挎着短枪溜进了小娥的家，小娥喜得不行，趴在歪子的身上啼哭着……
　　 开春了，她去县城赶庙会想买一块布给歪子做件汉衫子。刚到庙会上，就听人们在议论要枪毙人了，说是抓住了几个八路。小娥一听，心里就发紧了，怕是有自个儿的男人，就跟着看热闹的人群赶了过去。在一个广场上两个大柱子上绑着两个人，小娥看见了歪子，一下就瘫了下去……
　　 柱子上绑着的正是歪子和区长，在他们周围堆了许多树枝。区长和歪子一人挨了一枪就倒下了，然后放火烧，几个伪军不停地添柴助势。
　　 歪子死了，小娥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的村子，头脑清醒后，她急忙跑到维持会长家跪求他给要回歪子的尸体，她知道会长也是地下党，会长当夜就派人赶往了县城用一辆牛车拉回了一具黑糊糊的尸体，小娥抱着歪子的尸体嚎哭了一场，随后雇人把他埋在了村头的荒地里。
　　 鬼子投降后，国民党鞭长莫及，触角没有顾得上广大的农村，这里也就成了解放区，开始了土改。后来，小娥在他的坟前盖了两间茅草房子，一天到晚地守着。
　　 鬼子投降后的第三年，她去赶庙会，在街上意外地看到了歪子被害时往火堆里添过柴的那个伪军，她便去了县政府找领导报告了，那个伪军随后就被抓进了大牢。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歪子牺牲的那一天，七十多岁的小娥抱着歪子的坟头，静静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