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水】老宅(散文)
2012年的下半年,母亲在住了几次院后不能自理了。腿不能动,背也驼得更厉害了。但是母亲却仍然坚持在老宅住,不去儿女家。怕吃喝……等不便、添乱。于是我们兄弟姐妹就轮流着去老宅照顾母亲。因为我还在上班,所以大伙也劝我别去了,或者雇个人代替。但是我却坚决要求自己照顾母亲。我心里有种感觉,也许母亲的时间不多了,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我离开老家三十多年了,在老家父母身边每次都超不过三天,更谈不上照顾父母。于是我休年假、请假。和母亲在一起,照顾起居、打针吃药。除了一日三餐,半夜还要为母亲冲一杯米糊、芝麻糊、藕粉之类的。母亲每顿吃得少,如果半夜不吃,咳嗽都没力气。母亲这样说。每天洗脸母亲坚持自己洗。洗头洗脚要我做,衣服,包括内衣裤等也得我来洗。小便时,要将母亲抱坐在小便盆上,大便要抱到炕沿边上。有时候便秘还要帮着抠出……每当我做这些的时候,母亲的眼里就会有泪珠滴落,并自言自语:“早点儿死了算了。”我懂得,这泪珠里有母亲认为拖累子女的自责。但更饱含着母亲那种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慈母之爱!想想我为母亲做的与其跪乳、反哺相比又何之轻藐?这期间,爱人休息日也来过。看到我为母亲做的一切,她很感动,没想到我会这样细心、耐心伺候母亲。“人人有老人,人人都会老,这是规律;父母养我们小,我们要养父母老,这是铁律。”我和爱人有了这样的共鸣。我回来以后也会经常去看母亲,母亲也想我们。可是在年底的一天夜里,弟打来电话说母亲病重住进了县医院。我连夜赶去。诊断为:肠梗阻穿孔。看到母亲涨得圆鼓鼓的肚子,听到母亲:“妈呀—妈呀—”的叫声。我心如刀割。这大概就是母子连心吧。主治大夫说:病人年龄大、体质弱、病情重,手术百分之十的希望都没有;不手术就只能止疼,等待……“别说了,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手术!我签字。”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三个多小时后推了出来。大夫说:病情虽然很糟,但手术很成功,就看病人自身能否挺过来。母亲被送进了ICU病房。监护人员说母亲麻醉醒来状态还不错。可是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开始抽搐、抢救,然后是一个小时,再然后是半个小时。最后隔十几分钟,就得抢救。就这样过了二十多个小时。主治大夫把我们叫去,说已经回天无力了。是啊,体重只剩下六十多斤的母亲这次实在是抗不过去了。见到母亲,我攥着母亲的手说:“妈,你一定要挺住!你会好的!”母亲摇摇头,然后,另一只手在胸前有气无力的挥了几下。开始还以为是让我们走呢。后来,不知谁说了一句:你是想回老宅,是吧?母亲释然地点了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刚刚下过大雪,县城到我老家的路很滑。救护车在前,我们开车紧随着。说来也奇怪,撤掉了氧气,母亲的状态反而好了许多。到了家里,将母亲放到炕上,母亲竟然可以说些话了。交代了一些事情后,说想睡会儿。果然睡得很平稳,呼吸也很均匀。我们一直守在身旁看着。等到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母亲说疼,然后动了几下……母亲生命的时钟就永远定格在了2013年1月8日凌晨2点40分。母亲在老宅走的,也算遂了心愿。虽然我们早有心理准备,可此时也悲痛不已。因为母亲一生刚强,有多大的困难,也不会向任何人乞求,都自己扛着;做活要样,就连我们孩子中个头大的穿小了的衣服要给小的穿之前,也一定要改做得非常合体,甚至没有瑕疵。可是如今母亲走了,身上却带着剖腹刀口,缠满了绷带。母亲走得好惨!我们没有了父亲,现在又没了母亲。
此刻才真正感受到:有父母在的儿女多么幸福!因为有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看望父母叫回家。那时每当回家,到老宅门口。父亲就会高兴地迎出来,母亲坐在炕上就会从玻璃往外看,布满皱纹的脸上就会堆满了笑。每每这时,我心里就觉得特别温暖、满满的幸福。可这一切都将不再了。只是稍给我一点安慰的是,母亲在遗体告别的时候我的孙女出生了。但是又想起母亲,如果您再坚持三天,就可以见到重孙女了。不禁又悲从中来。但愿老娘在天堂和父亲过得好。
处理母亲后事,我做主张将母亲留下的老宅给了没房子住的三弟,将母亲的地给了二弟耕种。至于我嘛,没事。
老家有事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们也会在老宅聚,在老宅住。感觉仍然罩在父母亲的温情之中。清晨在梦中仿佛听到父亲早起扫院子的“哗—哗—”声和父亲下地回来走进院子的咳嗽声;会勾起冬天我们刚进门,母亲赶忙叫我们上炕头暖乎暖乎的回忆,眼前也会幻化出冬天的早上,母亲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烧着大锅,忙活做饭的情景;还有每年春节我们一家二十几口人,齐聚一堂、菜肴丰盛、把酒言欢、笑语不断,父母亲满脸洋溢着幸福之情的场景……睹物思人,心绪难已。
后来,老宅被三弟卖掉了。
盛着满满的我们一家人说不尽的亲情故事,有着我深深眷恋和无尽回忆的老宅,易主了。
老家没了父母亲,没了老宅。
唉,我这片叶子将何以归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