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如梦令】渡口(征文·小说)
二儿子走后,闫姑哭了两天。
五
一晃,五年过去了,闫姑也五十三岁了。她比五年前胖了一点,头发却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在此期间,大儿子回来过几次,还带来了孙子的照片,二儿子也成家了,两口子也回来过一次。虽然都是短暂的相聚,闫姑已经很知足了。
正值深秋,窗外秋风呼啸,落叶翻飞。闫姑关紧窗户,脱鞋上床,坐在被窝里织毛衣。她边织毛衣,还不时瞅着床头柜乐,那上面摆着小孙子的照片。那宽宽的额头,挺括的鼻梁,大大的嘴巴,虎头虎脑的,臭小子和他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看太阳要落山了,闫姑起床,走进厨房去煮稀饭。她刚打开炉火,就听见有“怦怦”的敲门声。
“谁啊?”闫姑站在厨房门口问,家里很少来人,她也不与人来往。
没人吭声,闫姑又回到了厨房。她刚把米下进锅,门又响了。
“你找谁啊?”闫姑走到大门里高声问,还是没有回声。闫姑站了一会,咕噜了一句,“精神病!”
吃罢晚饭,已是黄昏十分,闫姑穿上外套准备去买菜。一开门,门口坐了个人。这个人穿着一件旧中山装,缩着脖子,戴了一顶翘着帽檐的帽子,压得很低,身边放着一个铺盖卷。她皱着眉头问:“你找谁啊?”
那人抬起头来,瘦小的脸上,是一双浑浊的眼睛,嘴唇瘪着,下巴上沾了一圈花白的短胡须。闫姑倒退一步,这双眼似曾相识……啊!原来是他。“你来干什么?”闫姑眉毛一挑,大声质问。
那人站起身,嘴唇哆嗦着:“我,我,我回家!”
闫姑胸脯起伏着,头一扭:“不行!”心里咕噜道,他竟然还有脸回来?
这时候,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有人从楼上要下来了。闫姑赶紧转身进屋,那人也拿起铺盖卷,走进了屋里。
闫姑关上门,一转身,气势汹汹道:“谁让你进来的?”
他低下头,不吭声。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死到外面呢?这些年来,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儿子们远走他乡,我让人整天戳着脊梁骨,不敢出门,像个老鼠一样躲在家里……你说,姑奶奶哪点对不起你,你这样害人……”
“玉镯,那事真不是我干的!”他嘴唇嘟囔着,小声说。
“不是你干的,为什么抓你,不去抓别人呢?你还不承认,少跟姑奶奶来这一套。”
接下来,任凭闫姑怎么骂,他垂着头,再也不吱声了。闫姑骂累了,就侧身躺在了床上。
他见闫姑睡了,就拿着铺盖卷来到小房间,洗漱后,脱衣躺在了小床上。
闫姑没睡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又想起了当年。当年,她也曾怀疑过小叶所说的真假,毕竟小叶脑瓜不太正常。再说,和李起光结婚二十年来,也没发现他有这毛病啊?他从不与女人来往,见了女人还目不斜视,也没有去过舞厅,总是一下班就回家。可是,法院的人说,没有证据来证明李起光的清白。因为,闫姑常上夜班,二哥常上夜班,二嫂又天不亮去扫地,只有李起光天天在家,他的疑点最大……想到这,闫姑的胸口一阵疼似一阵,感到喘不上气了,呼哧,呼哧地像拉风箱。
他快步走进来,一看闫姑脸色铁青,手捂着胸口,歪在床头上。他一转身,打开门跑出去了,不一会,他又回来给闫姑穿上外套,鞋子,背着她向门外走去。灰暗的灯光下,门洞口停了一辆的士。司机见他背着闫姑出来,赶紧走下车,打开车门,帮着把闫姑放进车里,然后,将车子发动,一溜烟开走了。
病房里,闫姑躺在床上,一根输液管连着她的手腕,输液管上方的瓶里“滋滋”地冒着气泡。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医生走进来,笑眯眯地对闫姑说:“幸亏抢救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再过两天,您就可以回家了。”
闫姑说:“谢谢大夫!”
“要感谢大叔,多亏了他啊!”医生说完,笑着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出去了。
他低下头去,闫姑扭过脸,低声说:“别以为你救了姑奶奶就能留下,没门!”
他头也不抬地说:“行,你好了,我就走!”
两天后,闫姑要出院了,医生对她说:“回去不要太累,不要生气,要保持心情舒畅。”又转脸对他说,“大叔,大婶身边可不能离人啊!”
他点点头,拎着东西跟在闫姑后面走出了病房。
六
一连三年,闫姑再没犯心脏病,可双腿因关节炎,越来越行走艰难了,她便不再出门。
这个冬天来得早,刚进农历十月,温度就降到了零下。北风一吹,树上的枯叶“哗哗”地落下,在寒风中翻滚着飘向远方。
闫姑看着他走出家门去买菜了,就伸手拿起了孙子的照片。她用手抚摸着,嘴里念叨着:“我的心肝宝贝,奶奶多想抱抱你啊!”大儿子自从他回来,就回家了一次,还是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二儿子三年都没有回来了。真想他们啊!突然,一阵胸口绞痛,闫姑忙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瓶,倒出了几粒药放进嘴里。不大一会,她就感觉好了一些,却感到浑身发冷。她拿起床边的拐杖,穿上鞋,慢慢地向厨房走去。走进厨房,她弯下腰,拿起火杵去捅炉子,想让火着的大一点。
她捅了好几下,都没有捅开炉子,便屏住呼吸猛一使劲,炉子捅开了,一块煤火飞了出来。她用力过猛,身子一下斜倒在地上,腿刚好压在煤火上,“吱”地一声,保暖棉裤着了起来。闫姑大惊失色,用手扶着墙想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不一会儿,整个裤腿都着了起来,火舌一个劲往上蹿,闫姑躺在地上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门被打开了,他走了进来,一看火光,放下手里的菜,跑进厨房,随手拿块湿毛巾就在闫姑身上拍打,火苗渐渐熄灭了。可他身上又着了起来,闫姑喊:“你身上也着火了。”
他也不吭声,扶起闫姑,把她送到厨房外,又把拐杖递给她说:“快去,让人打电话叫救火车!”闫姑还没走到门口,只听“砰”地一声,厨房里火光冲天,他倒在了火光中,火舌瞬间吞嚼了他。
闫姑转过身大喊一声:“起光!”
火被左右邻舍扑灭了,他却再也没有站起来。
七
李起光三七刚过,居委会主任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主任对闫姑说:“这是法院的人。”
法院的人走到闫姑面前说:“对不起,当年强奸刘小叶的罪犯抓到了,李起光是无辜的。”
“啊!”闫姑瞪着眼,半天回不过神来。
原来,前段时间,公安局抓住了一个盗窃犯,他供认出了二十年前强奸过一个女孩。那天,他从凌晨就蹲守在一栋楼的门洞口,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到凌晨四点,见一个妇女拿着扫把走了出来。那妇女走远了,他悄悄地潜进门洞,撬开了她家的大门。他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值钱的东西,却发现家里没有大人,都是孩子。一间房里睡着三个小子,一间屋里睡着个姑娘。姑娘长得白净还漂亮,他顿生歹念。上前一把撕掉姑娘的衣服,就搂住了她。谁知那姑娘一睁眼说:“李叔,你要干嘛呢?”
他说:“搂你睡觉啊。”说完,就压到了姑娘身上。那姑娘就是小叶。
闫姑听完,泪流满面地大喊一声:“起光,你真是被冤枉的呀!”
从此以后,闫姑每天坐在家里,面对李起光的遗像发愣。
辛苦了,给你上香茗!

问好妹妹,祝福冬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