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赏析】张承志的研究方式:我入伙了
非要证明张承志的《心灵史》是一部小说,这是另有用心的——抹杀宗教的用心。它绝对是一部散文,伟大的散文。散文是现实的记述和展示,它不是虚构历史,而是复原历史真实的。它有臆想,但所有的臆想都是填充那在历史上缺失的心灵轨迹的。张承志说:当你碰触到逝者的心灵时,那感动是无法言说的。整部《心灵史》都是用来碰触逝者的心灵的(人类的知识都是如此继承的,在心灵的感动中,如此继承的才叫真知识)。
在谈到实证主义者对远古神话系统的研究时,张承志说:“那是宗教的久远的种子,不可能今天尚在门外的人判断。”那种判断只是一派“严谨的胡说”。他在研究哲合忍耶的历史的时候也面临这样的问题,那种存在于古人心里的宗教感情,宗教狂热,也就是渊深的宗教状态,你不是他们的一员,你没有这种体会,你如何去界定与判断,你又如何将其用文字复活?
张承志说,他入伙了。他已皈依哲合忍耶。他经常感觉他就是书中的一个人物。说明他把整个生命都交付给了研究对像──“正确的研究方法存在于被研究者的形式中”。你只有成为他了,你才能得到被研究者的形式。斯本格勒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们应生活在研究对象之中”。也就是不应该保持研究者的身份不变,以固定不变的姿势面对研究对象,那是自我封闭(也就是不敞开),是对研究对象的拒绝,使役与剥夺。那结果和一个暴君的结果是一样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我的朋友画家散文家封振国老师去北大进修,他讲到北大的一位历史系教授他和他的弟子们对话,都是用过去古人的语言对话交流,见面都要施当时的礼节,完全把自身置身于古人——研究对象的生活中。这样他们才能说出古人的心里话,讲出符合古人的道理)。
在谈及历史研究时,张承志说:方法论同文人的优雅同堕落。文人的优雅是以审美的方式,矫情地把自己桎梏在文化里,就是说文人与文化之间已没有了一个创造性的角度。这是一种美丽的僵化。因此,张承志说是堕落。真正的伟大作家都是像张承志那样的入伙者,他们往往是破烂不堪的(以此向生活敞开),而不是披一件文人的精美的衣裳。
我上面引的张承志的那句话,出自他的《心灵的模式》,一篇介绍热什哈尔的散文。我想这才是对历史与现实充满真知灼见的伟大散文。他不是优雅的,而是阳刚的;他不是在做文章,而是为了生命的需要,为了信仰。
有人说散文应分成感性与知性,而余秋雨的散文是知性的散文(多么优雅的划分)。张承志的散文属于感性还是知性?
散文不应该分感性与知性,这样谈不对。这样谈离生命太远,容易使人异化到文体中去,使作品和生命之间出现分裂,容易使人匠化。匠化就是这种分裂造成的。主要应看写散文的人到底是个哲人还是个匠人。只知抒情的最后大多堕落成一个匠人,而一个哲人最后他将突破散文而向世界敞开。散文只是中间物,它召唤对它的突破。它不是否定作者,就是要被作者所否定。
所谓离生命太远,也即离创造本体太远,也即失去了创造性,也即容易被异化,堕落成匠人去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