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破产后，厂领导留下几名职工值班，其余人员通通下岗。老马妻子生了病，不能外出谋生，养家的重担压在老马一个人身上，厂领导综合考虑，留下了老马值班看门，并给他另加了一项任务：让他每日打扫厂区内卫生，每月多给一百元。
　　 从此，每日早上六点半老马准时打开工厂大门，让停在厂大院的司机取车。停车的是厂领导的熟人、原来的职工、承租房屋的私人老板。工厂破产后，厂区大院的空场地免费提供给大家停车，老马义务为他们服务。打开大门后，老马就开始打扫卫生。先扫大院的公共厕所，然后再打扫三栋厂房的楼梯、过道，还有厂领导们的办公室和办公室所在楼层的卫生间。卫生打扫完毕，再将几间办公室的热水瓶拿到楼下的值班室烧开水，水烧好后按瓶子贴的标签，分别送到厂长、书记、主席（工会）、主任、会计等每个领导的办公室。
　　 老马和四个值班人员分成二组，二人一组，一组上白班，一组上夜班，每周调一次班。他住在城市的东边，上班是在城市的北边，相距有十几公里。上白班时，天没亮他就要从家中出发，赶来厂里打扫卫生，晚上天黑了才骑车往家赶。上夜班时，等夜深人静，锁好大门，老马就将打扫卫生时收集起来的易拉罐、废纸，分门别类，打包捆绑，留着去废品站卖点零钱。第二天早上同事下班，他仍要留下来打扫卫生。厂里有些私人老板赶急件时缺人手，需要招募临时工，按日结算工资，碰到这样的事，上夜班的老马早上将卫生打扫完后，白天就不回家，留下来继续帮私人老板打突击。
　　 老马的饭菜都是从家中带来的。值班室有一个煤炉，到吃饭的时间，他将从家中带来的剩饭剩菜放在煤炉热下就吃，没时间回家带饭菜时，老马就在值班室的煤炉上，下一碗水煮面条，有时干脆买二个馒头，就着白开水咽下，凑合一顿算一顿。
　　 老马打扫卫生非常认真，夏天常常光着膀子，累得满头大汗。承租的私人老板们常和他开玩笑说，老马啊，厂都倒了，一个月就给你一百块钱，扫这么大的院子，还这么认真干吗？老马憨憨地笑笑说，领导信任我，让我留下来，我就要好好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马的工资从三百涨到了六百，厂里留守人员减了又减，换了又换，唯独老马没有换。他没被换下的原因一是因为老婆身体不好、孩子在读书，是厂里的困难职工；二是那另加的一百元打扫卫生的任务，别人都觉得划不来，所以都不愿意干。就这样，老马一直干到55岁退休（原先工作属于特殊工种），这个时候，他老婆也到了退休年龄，女儿也上班拿工资了，家庭收入增加了不少，但老马仍留下来继续干原来的活，拿原来的工资。
　　 老马退休后第四年，厂房作为国有资产被移交给了一家国有资产经营公司，厂领导班子和其他留守人员被国有资产经营公司新上任的女老总一刀切，发了工资补偿全部清退回家。但交接后，国有资产经营公司派来的处长考虑到厂房太大，少不了有个人看看门，扫扫地，可公司又没给他配备看门值班的人员，他就和公司领导商量了一下，让老马继续留下来，一个月给六百块钱，扫扫院子，看看门，但不算公司聘用员工。这样处理，老马也没啥意见，毕竟他在这里工作了一辈子了，有感情，偌大的工厂，几百名员工，到今天，只有他一个人还能在这儿工作，也算是一种荣幸。所以，他想也没想，就留了下来，一个人看大院，扫大院，可是一年不到，意外发生了。
　　 那天早上，一位女司机去大院提车，可老马却没按时开门，女司机大声地喊老马开门，没人答应，情急之下她翻越铁门进入大院。进去后她本能地推开值班室的门，只见老马跌坐在地，两眼无神，呈昏迷状态。此时，厂里空无一人，新接管的公司管理人员没人认识也没留电话，老马的家人电话也无人知晓。女司机没见过这种场景，只好返回家中去找来她的老公公，等她老公公来后打电话报警，警察赶来后找来120，120将老马送到医院。因随行的只是一两个无亲无故的熟人，到医院后没说清是何原因，只好等着化验，就在等化验的过程中，老马闭上眼睛，离开了人间。
　　 当天下午，国有资产经营公司的分管处长将情况汇报到公司，公司领导说老马不属于公司聘用员工，出于人道，给了六百元慰问金。
　　 原厂同事去老马家悼念老马时惊讶地发现，一个只拿几百块钱死工资的下岗职工，靠着勤俭节约，治好了老婆的病，将孩子送进了大学，还按揭买了新房子。众人叹息：老马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