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渔舟行走】 人生这坛酒 (散文)
一
至今,我也记不起自己第一次喝酒的时间。母亲说,那时候的我才八个月大,在姑姑的怀里。
因为有三个漂亮的姑姑,我一直有点“自卑”。尤其大姑姑,比父亲年长七岁,是绝对的大美女。柳叶眉,细长的凤眼,白皙的皮肤,薄薄的嘴唇,一笑,两腮上就会出现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她是一家国营饭店的经理。
大姑姑喜酒。据说,四五个大男人都喝不过她。大姑姑还有一喜,就是喜欢美。女子好美,是天生的秉性。那时的大姑姑,穿着碎花衬衫,齐齐的短发掖在耳后,露出精致的五官,那回头率绝对是百分之百。大姑姑的美,在别人眼里是惊艳。
大姑姑家的房间不大,床头的墙上挂满了大姑姑的照片。即使是黑白照,依然能品出大姑姑的韵味。就是因为大姑姑漂亮,我从小就喜欢赖在她的怀里。
大姑姑身上最浓的味道是酒香,淡淡的,特别好闻。她第一次抱我上桌吃饭,我八个月。母亲说,我挥着小手总去抢大姑姑的酒杯,于是,大姑姑用筷子蘸着,把酒水抹进我的嘴里。我只是皱皱眉,没有被辣哭,不一会儿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从那之后,大姑姑愈发地喜欢我了。
大姑姑喜欢女孩,可她只有三个儿子,我便成了她家的常客。大姑姑经常接我去她家住上一段时间,姑夫是饭店的大厨,我和大姑姑坐在桌前,我盯着桌上的菜,她端着手里的酒。不一会儿,笑声就高高低低地响起来了。
姑夫是个极老实的男人,其貌不扬,又寡言,他很宠大姑姑,任她喝酒,任她哭笑。十八岁之前,我一直认为大姑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有四个男人宠着她。
我第一次陪大姑姑喝酒,那一年我二十一岁。大姑姑醉了,她坐在我的对面,眼泪一直顺着眼角往下落。
“丫头好。还是丫头好啊!能陪陪我,陪我喝酒。不像他们,在身边的不说话,在远方的,不回来。”
那一天,我安静地听着大姑姑的唠叨。印象里,爽快干练的大姑姑变了,虽然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快六十岁的大姑姑保养的非常好,一眼望去,就知道她年轻时有多美。可是,她哭得伤心,有了絮叨的老态。
我不解。父亲摇着头说,要强的大姑姑被四个男人拖垮了……
第二年,大姑姑因饮酒过量,瘫在了床上。没过几年,她就走了。四个男人居然拿不出办葬礼的费用,只好草草了事,把大姑姑的骨灰存放在一个冰冷的架子上。
二
一股酒香是从小巷深处传来的。
沿着小路一直前行,路越来越窄,高高矮矮的平房,简陋到了可以看到石灰粉下面的红砖。酒香越来越浓了,饭菜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这里是老道外,十几家百年小店聚集在小巷深处。
小路弯弯曲曲,又细又长。一家家小饭店,牌匾是破旧的,餐桌是破旧的,窗户上是一块块碎玻璃拼接的。这里,有最吸引我的老菜肴,更有让人流连忘返的纯粮食制作的“小烧”——老坛子酒。
温一壶老酒,吃上一口浸满汤汁的老豆腐,吃上一块最有特色的酱肉,再来一碟茴香花生米,那满足的微笑就挂在了脸上。粗瓷盘,粗瓷碗,旧迹斑斑的筷子,一个个坐着都不太放心的木头凳子,这样的店里,却坐满了食客。
这里的酒,都是老板独自酿造的。鲜亮亮的黄色,大大的酒瓶里,泡着一根老山参。还没走到跟前,就会被它独特的酒味吸引过去,忍不住就要尝上几口。
老传统,老味道,最原始的辛辣,够劲儿。壶,是细颈口宽的白瓷壶;酒盅,也是最原始的三钱盅。伸出拇指和食指,举着一盏酒,仰头喝下,一股温热从下而上,然后,再由上而下,奔涌向全身每一个细微之处。
小店不算安静,几个男人的独酌,却让这里有了一分不惊不诧的沉稳。此时,真想,自己也是一个男人,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一碟小菜,一壶琼浆,点燃一支烟,指间飘起的便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
最安静的是坐在款台后的老板,即使在中午,人声鼎沸时,他居然也可以一口口地抿着一壶酒,静静地看着那部已经发黄的老菜谱。
有酒做伴,想来也是一件幸事。虽不能像李白一样,斗酒诗百篇,但也可以把高兴的歌声与悲伤的泪水都沉浸在一杯酒里。
一直相信,能够坐在一起饮酒,必定是有缘人。
这一桌,没有与曹操一样的英雄,更不是戎装上阵的战士,她们是一群好酒的女人。酒香四溢,众人的声音开始升高,小女子特有的尖细,当然,还有北方女子特有的豪情。一壶、两壶、三壶……空了的酒壶越来越多,我和一群被称之为“疯子”的妇产科女人们,拉着这样喝酒的架势,那时我才十九岁。
第一次参与了真正意义上的喝酒。虽然只是浅酌了几口,但是那辛辣的滋味,已经染红了我的双颊,红得发烫。一杯清酒,便可以把N个女人联系在一起,忘记争吵,忘记嫉妒,忘记很多工作上的不愉快,还真是神奇。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这群白日里风风火火的女人们,在酒桌旁,却是千娇百媚,个个都像一朵花儿一样。
我和三十个女人结缘了,从十八岁一直走到了现在,那家无名的小店也从破旧的小巷搬进了巴洛克景区里,它们有了一个新的环境,挂上了崭新的牌匾,菜依旧是经典的样式,那老坛子小烧依旧摆在款台的上面。可是,再品,却找不到那股子吸引我的味道了。
三
母亲恶酒。自己不喜,也不允许父亲喝。在我没长大之前,家里只有过年和外公过生日的时候才会有酒,那酒,也是给亲戚朋友准备的。
我第一次酒后归家,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毛衣,电视自己在那里演着广告,母亲的一颗心都在门上。
我尽量放轻脚步,母亲还是第一时间帮我把门打开。“丫头,你喝酒了?”母亲的眼里满是惊恐,眉头更是拧在了一起。
“老妈,我没喝多,只是浅浅地尝了几口。”我把红红的脸迎上去,贴在了母亲温热的面颊上。
“女孩子,不要喝酒,不稳重。”
我迷迷糊糊地答应着,走进卫生间去洗漱,继而卧倒,一觉天亮。
年轻,做了很多“狂事”,这也包括喝酒。母亲说我叛逆,父亲却夸我有胆量。母亲越是唠叨,我也就真的“叛逆”了起来。和朋友小聚,离不开酒,与同学聚会,酒更可以助兴。
也许是因为生活在北方的缘故,朋友一起,喝酒要大杯,不是一口一口地抿,而是举杯就干的豪饮。一口酒,带着热度奔向肠胃,像一股暖流,直达心底。那时的我,觉得酒是我的知己,高兴时饮,失落时喝,苦闷时更是端着酒杯不肯放下,全家只有我一个人对酒情有独钟。哥哥说我肚子里有酒虫,母亲则说我屡教不改,叹气不已。
母亲只陪我喝过一次酒。那是她最后一次过生日。
我特意买了一套新衣服,很少化妆的我,认认真真地涂上了粉红色的口红。酒店不大,却很典雅。母亲第一次端起酒杯,“丫头,好好过日子,妈妈会一直看着你,住在你的心里。”母亲仰头喝下了一大口酒,我的眼泪决堤而下。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掩饰都失败了,精明的母亲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那一天,我一直想保持清醒,在母亲面前保持住淑女的形象。可是,一杯酒,我就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那一天,我做足了所有酒鬼做的事情,一套崭新的套装弄花了,不知道如何回的家,只记得我一边喝酒,一边哭。那日的酒,真苦,比黄连还苦的酒,被我一杯杯地倒进了肚子里。
那一晚,我睡在了母亲的身边。八个月以后,母亲走了。“丫头,想妈妈的时候,可以喝上一小口,品一品,会有甜甜的味道的。”这句话,就是那一天,母亲在我半醉半醒时说的。
四
想想酒还真是好东西。它默默地流入肠胃,再默默地把一些东西带走。
于是,想到了酿酒。
秋末的葡萄颗粒又大又圆。洗净,晾干。一粒粒地沉入酒坛里,密闭封存。一个月,葡萄的颜色已经不再艳丽,全部变成了紫黄参半。再过月余,发酵后的葡萄破浆而出。可以说是“酒”了,只是那味道有点酸涩,很难入口。
入冬,雪一场场地落下来。室内的温度开始提升,那坛里的酒也愈发地浓了。
其实,我这坛酒,远比不了老坛子,但是,它注入了我太多的等待,有了浓浓的痴情。
闲暇时,喝上一小口。可能是因为自己酿造的,喝起来感觉有了很大的不同。突然想起来,二十多年前的那位坐在吧台后面的老板。他那品酒的表情尤为清晰,或许,他那一坛酒,沉浸了他一生的故事,沉浸了他所有的快乐与烦忧。
“上帝造人,人类造酒。”酒成了人类的朋友,践行时饮,送别时喝,高兴时醉,悲伤时,酒里掺着的也是最动情的泪。
一个人喝酒的时候,总会感觉孤独。不过,“步过春光,醉老西窗,才知人间已荒。”还是真真地应验了关东野客那本书的名字,“我有故事,你有酒吗?”好像一切从酒开始,又在半梦半醒中结束了。有时,真想醉上一次,让时间倒流,让所有的故事都重新来过……
喝一口酒,咽下所有,醉了,您可否入我的梦?
妈妈,我想你了!
原来回味社长是巾帼啊。(*^▽^*)才知道。问好冬安!

任我痴,任我狂。酒呀酒,身边的亲人朋友问我,你天天醉干吗,我说,世间所有烦心事,都被酒冲刷而去。
我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酒……
欣赏绝品,问好回味,新年快乐!
我们都如此钟爱酒,如有机会,定要一醉方休。对了,还有柳约酒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