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配 ——董永传说曲艺作品
二人斗嘴战了个平局,都笑了起来,都为自己的连珠妙语感到开心。
张七姐生怕柳妹坐在大槐树下不走,给自己多了个竞争对手,于是就转动心思,和柳妹说起了近乎话。
七姐:“小大姐,你做啥?”
柳妹:“耍。”
七姐:“恁大闺女咋会耍, 一定是在想婆家。”
柳妹:“男大当婚女当嫁,想女婿也不犯王法。”
七姐:“是不是在等意中人,背地旮旯好扯拉。”
柳妹:“是就是,俺不怕,知心知肺靠自家。”
七姐:“你等谁?”
柳妹:“不等骡子不等马,俺在这儿专等磨道驴,想跟董永说说心事话。”
七姐:“董永今天不来啦。”
柳妹:“哄俺哩,董永每天都从这儿走回家。”
七姐:“董永叫小姐傅金花拽走啦。”
柳妹:“咋?”
七姐:“插门上闩看不见,只听见呼哧呼哧像打架,羞答答,别问啦。”
柳妹:“小母狗,翘尾巴,告他爹,扇耳瓜(光)。”
七姐:“上梁不正底梁歪,傅员外见了女人没好话。”
柳妹:“哄俺哩?”
七姐:“哄人烂舌头,丫环侍女们都听见啦,不信你去问,保证说的都不差。”
柳妹气呼呼地站起身来,拍打拍打屁股,跺跺脚,一阵风地走了。她到傅家大院,寻到相识的丫环侍女们一问,都说这事儿不假。柳妹生来性子傲,眼睛里揉不进半粒沙,于是就对董永绝了想头,后来央嫂嫂说媒,另外找了个婆家。
俗话说:“眼见为真,耳听是假。”傅金花调戏董永,七姐看得真切,所以毫不介意,更加感到董永品德高尚,直正无邪,深深爱上了董永。而柳妹没亲眼看见,众人七嘴八舌尽往坏处说,越传越坏,不由柳妹又气又恨。这真是,眼见的心亮堂,听说的气断肠。如此看来,柳妹与董永真的无缘。
柳妹从大槐树下走了以后,七姐照她的模样盘腿打坐扎老营,不见不散,专等董永。
董永来到树下,依旧放下饭罐捋槐叶吃,那晚饭是舍不得自己吃,掂回家给继母吃的。七姐想搭腔,无从开口,直到董永提了饭罐要走,七姐才慌了神儿,站起来挡住了董永的去路。董永一见,不由得惊呆了,有小曲为证。
董永见七姐
大槐树下用目察,面前站着个女娇娃,
头上戴的是玫瑰花,身上穿的是绫罗纱,
杨柳细腰一把掐,个子不高四尺八,
黑格丁丁头发真飘飒,粉嫩脸盘赛桃花,
心儿想看她,眼儿躲着她,
浑身酥软麻沙沙,心里好像小猫抓。
不知她拦路为的啥?吓得董永心如麻。
董永只好开口问:“这位大姐,拦路为何?”
七姐面带愁容答道:“我名叫张七姐,父名张老田(天),家居申(神)州云台乡玉皇庄,因家乡遭灾,不远千里,来此地投亲不遇。我看大哥模样,一定是个好心人,因此求大哥帮个忙。”说罢深深施了一礼。
董永听了,穷人与穷人心连心,深表同情,于是关切地问道:“您家乡为何遭灾?”张七姐以小调作为回答。
可恨社会太不公
起早得晚把活做,打下粮食织成布,
不得吃,不得穿,都交捐税和地租,
不幸家乡遭水灾,浪高三丈冲塌屋,
千里迢迢来投亲,不见亲人愁得哭。
富人天天不做活,情吃坐穿享清福,
穿绸缎,吃酒肉,还有丫环来侍候,
三天两头摆宴席,骑马坐车不走路,
可恨社会太不公,穷富相差太悬殊。
董永听后,引出了话头,也以小调相应。
董永诉苦
太行山下牛角川,南面紧挨沁河滩,
头年涝来二年旱,三年蝗虫飞满天,
蝗虫落在庄稼上,吃光一片又一片。
四年绝收人无食,逃荒要饭离家园,
针穿黑豆沿街卖,河里杂草用称掂。
人吃人来狗吃狗,老鼠饿啃砖头块,
贫穷人家卖儿女,富户人家卖庄田。
董永家里没啥卖,饿死老父泪涟涟,
葬父卖身给傅员外,整天推磨不停闲。
张七姐和董永互道苦情,心心相通,情情相连,有了说不完的共同语言,二人不由得一同唱起了小调。
天下穷人心连心
物以类聚人群分,水归大海鸟入林,
打断骨头连着筋,天下穷人心连心。
一样勤劳一样苦,一样淳朴一样恨,
穷人帮穷互照应,天下穷人一家亲。
董永和张七姐越谈越近乎,董永不由得为张七姐的处境感到担忧,决定帮张七姐找个活计落脚谋生,于是就询问张七姐会干什么营生。
张七姐说,我跟父亲学会了种菜,不信你听小调。
种菜歌
正月菠菜圪峥峥,二月栽下羊角葱,
三月韭菜长得旺,四月莴笋扑棱棱,
五月黄瓜沿街卖,六月葫芦弯似弓,
七月茄子头朝下,八月豆角拧成绳,
九月辣椒红似火,十月萝卜上秤称,
冬月白菜家家有,腊月蒜苗正泛青。
董永说:“富家小姐,只会浇花赏花,中看不中吃;穷家姑娘种菜种瓜,又能吃又能卖钱花。你还会干啥?”
七姐说:“我还会纺线织布,不信,你听小曲。”
纺织曲
七姐生来手艺棒,纺线织布数俺强。
纺车嗡嗡响,锭子转得忙。左腿伸,右腿蜷,线儿抽得长。纺出线穗细又光,一天能纺八九两。
织机呯呯响,梭子来回撞,左手抛,右手接,燕子在飞翔。织成布匹壮又亮,一天能织两三丈。
纺织日夜忙,能过好时光,织下布,能卖钱,换来米和粮。勤劳纺织好生活,全家老少喜洋洋。
董永听了,不禁拍手叫道:“这下可好了,我自幼丧母,卖身葬父后,我家里还有一个继母娘纺花织布,勉强度日。你若能帮俺继母纺线织布,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七姐听了,强忍住满心欢喜,正色说道:“没名没份的,我一个大闺女家,住到您家算个什么?你也年纪不小了,就没想到要娶个媳妇?”
董永说:“说不想,那是假的,不信,你听我唱。”
光棍思妻歌
男大当婚女当嫁,小伙子相思女娇娃,
常言说无梁不算屋,不娶妻子不算家,
白天劳累还好受,夜晚心绪乱如麻,
不知妻子在何方,活活要把眼盼瞎。
(七姐插话:“真没出息,想成那个样?吹灯睡着了就不想了。”)
点着灯,红腾腾,灯看我,我看灯,仰脸光数椽窟窿;
吹了灯,黑蒙蒙,眯住眼,瞎嘿咛,心里烦恼像拧绳。
肚朝上,棒棒硬;肚朝下,憋胀疼。伸开腿,凉丁丁;弯着腿,筋骨疼。翻来覆去睡不成,紧搂枕头到天明,不娶媳妇真不中。
董永问:“你光笑光棍思妻,难道大闺女就不想郎吗?”
七姐说:“说不想,那也是假装的,不信,你听我唱。”
大闺女想郎歌
男大当婚女当嫁,大闺女想郎羞答答,
白天忙碌心不闲,夜晚床上心打架,
不想不想不想吧,两手不由把被卷拤(搂抱),
迷迷糊糊男女抱,睡梦脸上笑哈哈。
(董永插话:“比男人想得更厉害,光想也不顶事。”)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会选选好郎,不会选选家当。
我选你人品好,孝名天下扬,
千里姻缘一线牵,张七姐一心嫁董郎。
董永听了,满心欢喜,脱口便说:“俺也想有媒有证,把你娶到俺家里。”
张七姐说:“咱就以大槐树为媒,定下婚约如何?”
董永说:“黄河冲,沁河涮,你说咋办就咋办。”
于是二人就以大槐树为媒,订下了百年之好。
二人在大槐树下虔诚下拜,共同唱出了心声。
恩恩爱爱到永久
槐荫老爷坐上头,俺二人跪拜把你求。
请您给俺当媒证,保俺夫妻到白头。
海水干,山开口,二人至死不分手,
同受甘苦共患难,恩恩爱爱到永久。
二人跪拜起身,互执双手,相视而笑。张七姐替董永提着饭罐,随着董永走回到了小董村的家中。
天色已晚,董永的继母娘仍在纺线,她一边纺着,一边在哼纺线小调。
纺线车
纺线车,吱咛咛。纺那线,白晶晶。
缠那穗,磁丁丁。换成钱,沉腾腾。
买来麦,饱盈盈。磨成面,白生生。
蒸成馍,虚腾腾。吃肚里,饱登登。
纺花成线真有功,快快乐乐过光景。
董永和七姐听了此小调,不由得笑出了声。继母娘抬头一看,看到董永领来个光彩照人的大闺女,心里乐得开了花,当董永说到此人是她未过门的儿媳妇时,继母娘把董永递过来的饭罐放到一边,连饭也顾不上吃,站到屋外兴奋地大喊:“俺董永有媳妇啦!”
这一声喊,不要紧,引来了左邻右舍、街坊乡亲,众人好不惊喜,啧啧赞叹,都想夸夸董永媳妇,却挖苦心思说不出话来,因为七姐长得是大家从来没见过的好看,众人所有会说的词句和比喻用到她身上都觉得不足以形容,因此只是痴迷地看了又看。小孩们跟着大人,挤着钻着,争看七姐,他们拍着手儿大喊大叫,唱出了一首千古流传的儿歌:
董永媳妇,叽叽扭扭,听说嫁人,赶紧掂裤,
吹灭油灯,俩人紧搂,生个小孩,雪白屁股。
两千年流传下来的这首儿歌成了武陟儿童的“白话诗经”,至今孩子们看新媳妇、闹洞房,还是这么唱,不同的是,要把董永换成新郎的名字。
孩子们的叫喊声引来了族中长老。长老听了,也很高兴。长老捣着拐杖说:“家再穷也不能废礼仪,不明媒正娶、大娶大送,不算过门。”董永面露难色说:“家中无钱,也是枉然。”长老说:“今年年景好转了,这也不难,我传令族中,家家来帮忙,户户送礼钱,主持着给你把婚事办了。”董永继母娘为难地说:“只是媳妇娘家太远……”长老说:“那咱就近找个亲戚家上轿。”继母娘说:“南边二十里李家庄,李好收媳妇是我的干姊妹,就叫七姐认她当干娘,送她到那里上轿中不中?”长老拐棍一捣,一锤定音,说:“中中中,两天后就是黄道吉日,咱加紧准备,准时迎娶。”
董永家因为穷,也没啥可准备的。扫净了茅草房,砌好了豆秆床,床上铺麦秸,整齐虚囊囊。另外招来了几个本家媳妇,按风俗把枕头装。这几个人一边装,一边唱。
装枕曲
曲一:装枕头,要满饱,一对枕头一样好,
一捧核桃一捧枣,一群闺女一群小(男孩)。
曲二:麦秸长,生个孩子会叫娘,
麦秸白,生个孩子会叫奶。
麦秸裂,生个孩子会叫爹,
麦秸斜,生个孩子会叫爷。
曲三:第一把,一见钟情;第二把,两厢情愿;
第三把,三星普照;第四把,事事如意;
第五把,五子登科;第六把,流芳百世;
第七把,七子团圆;第八把,发家富贵;
第九把,久长恩爱;第十把,十月怀胎。
小董村南面二十余里有个李家庄,庄里有个李好收,他媳妇名叫王艳容。张七姐认她当了干娘,暂住在此,等待上轿出嫁。因其干娘配送她好些“嫁布”,后来李家庄就改名为嫁布村,被文人雅写为驾部村。正因为张七姐在此上轿出嫁,村南边的大沙丘也被人们称作了落仙台,董永就成了驾部村人的老姑夫,两个村子从此结成了社亲,两千年来,此俗不改,两村人见了面不闹不说话。
出嫁前,干娘按民俗要给张七姐抽脸,随口要唱抽脸歌。
抽脸歌
一抽金,二抽银,三抽骡马成了群,
四抽找个好女婿,五抽来个聚宝盆,
六抽娃娃来一床,七抽婆母笑吟吟,
八抽衣裳装满箱,九抽粮食装满囤,
十抽夫妻真和美,欢欢乐乐过一辈。
到了出嫁那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张七姐头蒙红罗帕,身穿红绸衫,脚登红绣鞋,宛如一朵红牡丹,被人搀扶,缓步出门,登入花轿。顿时鞭炮齐鸣,震耳欲聋,观者喝彩声不断,场面甚是热闹。有送嫁歌为证:
送嫁歌
五月里,杨柳青,百花齐放相映红,
驾部村里认干娘,七姐上轿就此行,
干爹伤心干娘哭,配送嫁布好多层,
董永赔笑拜干娘,您闺女到俺家当神敬。
不受气,全当家,保险她整天笑盈盈,
干娘听罢擦干泪,霎时笑脸荡春风。
李麻子领头八抬轿,王大春唢呐吹连声,
董永骑匹枣红马,不歇一气到小董。
董永身穿青色丝衫,头戴礼帽,上插两朵金花,当胸结一朵大红绸花,十字披红绸带,打扮簇新,神气活现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锣鼓伞扇,仪仗锦旗,确是气派非凡,英俊潇洒。一班鼓乐吹吹打打,抬一顶花轿,穿街而过,引得路人驻足争相观看热闹。驾部村的送亲队伍,排了老长,浩浩荡荡,甚是风光。
不一会儿,迎亲队伍已来到董永家大门前,按照古规,为防止妖魔鬼怪随新人进门,须先围绕着花轿哧犁铧,俗称打醋坛。众人皆高喊:“照、嗨,打醋坛,新媳妇,下轿来。”听到喊声,管打醋坛者就从大门里出来,一手用铁钳子夹一个烧红的犁铧,一手拿着满满的一缸碗柿子醋,边往犁铧上倒,边唱起“哧犁铧”。
哧犁铧
正在后院喂老犍,忽听花轿到门前,
捋捋胳膊卷卷袖,钳住犁铧往外赶。
众位乡亲往后站,新媳妇下轿叫你看,
左转三,右转三,张七姐嫁到咱牛角川,
南至黄河沿,北到太行山,
欢声如雷动,齐声来夸赞。
老君炉,甚是热,烧得犁铧成红铁,
妖魔不敢摸,鬼怪不敢捏,
只有我敢捏,还得铁对铁。
李封窑,出大炭,柏山街,出缸碗,
缸碗里,放红铁,倒进陈醋来驱邪,
柿子醋,甚是酸,熏得妖魔鬼怪不敢沾。
叫你退后不退后,烧你红衣绿裙裤,
叫你后退你靠前,烧你头发别怨言。
花轿落地,大吉大利。
打醋台结束,鼓乐喧天,鞭炮齐鸣,新媳妇下轿。婆母娘管向新人头上撒五谷,一边撒,一边喊:“一撒金,二撒银,三撒来个聚宝盆,四撒儿女来一群。”本家小弟弟们管往新人头上撒碎麦秸花,金花飘舞,甚是好看。
此时有司仪高唱“下轿歌”,声声入耳动听。
下轿歌
花轿落到婆母家,掀开轿帘插绒花,
串串火鞭乒乒乓,金黄谷子撒四把,
出于官方和百姓的各自需要与共同合力,董永已不再是原来真的董永其人,他成了无数个孝子的集大成者,已成了诠释“孝”字的不朽的艺术形象。董永的名字在全国各地人人皆知,已成了人们心目中“孝”的代名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