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红色”作家刘德怀(人物特写·家园)
凡认识刘德怀先生的人,都知道先生是晋中的老作家,原名刘兆淮,笔名卯钊、时代、王淮。先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小说、通讯、剧作、报告文学、散文无不涉猎,且都各有千秋。但没有人知道先生还是个优秀演员。
先生是介休三佳村人,1938年日本人侵略华北地区,三佳村人纷纷起来抗日,当时拥有“小延安”之称,先生的父亲当时已是共产党员,母亲是抗日先锋,常常和群众一起掩护抗日人员。在父母的抗日热情薰陶下,先生很想成为一名抗日小战士。有一次老师带他们去抗日活动地洪山镇,被抗日委员,介休的抗日英雄韩奎看准,便把他留下来,安排到民运宣传队。当时他只有13岁,因为性格活泼、机灵、勇敢。当年秋季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员,那一年是他确立一生信念的年份。他跟随介休县游击队,开始了他的演艺生涯,因在一出反对投降的剧中扮演儿童三儿,演技自然逼真,形象活泼可爱,赢得了满场喝彩。此后,他的名字就成了“三儿”,谁见了他都要叫一声三儿,时间一久,他的真名被淹没了。有一次先生在村头站岗放哨,不料日本人冲上来,民运队有个绰号叫生铁的汉子,情急之中喊了一声“三儿”快跑,先生没有反应过来,生铁一手打抢,一手拎起先生就跑,子弹在头顶上嗖嗖地尖叫,先生被生铁的胳膊夹得生疼,但他还是咬着牙坚持突了围。这位生铁给了先生第二次生命,先生至今对这个救命恩人念念不忘。
之后组织发现了先生的演艺才能,队伍里也正缺文化人。就在1940年秋,也就是在先生14岁时,组织保送他去太岳中学深造,他学习努力,思想进步,很快担任党总支委员,学生会主席和战斗班长。他不仅能歌善舞,很有演艺天赋,而且写作天赋崭露头角。在反“扫荡”、打窑洞、开荒地的间隙,创作并演出了话剧《筐筐队》,鼓舞了士气。之后又改编出《小二黑结婚》为话剧,他是最早将赵树理的小说搬上舞台的剧作家,在剧中先生成功地扮演了“三仙姑”这个角色,在太岳区群英会上献演,得到了广泛好评,先生的才华得到认可。因工作需要,报道、通讯相继而出,被太岳新华日报吸收为报社通讯员。为配合形势,在校参加编演了《皖南事变》、《制止胡宗南进攻延安》等话剧在社会上演出,激发了人们的斗志,为党的事业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在先生的人生历程中,有两个字在他心目中出现频率最多,那就是“学习”,从十三岁走上革命道路,虽没有安定的学龄期,但他勤奋好学,一路上都在学习。1946年组织又送他到邢台北方大学求学,一个人徒步600里前去求学。这期间他的演艺才华再一次得到发挥,在学校的“翻身剧团”,演出《白毛女》,担任一个老汉,虽然戏不多,是个配角,但得到了边区政府副主席戎伍胜的好评。此后又转考该校陈荒煤为主任的文艺研究室,不久,文研室扩大为艺术学院。有趣的是,当时学校出了一道考题,让学员写出你所知道的20个知名作家,结果别人写出了鲁迅、巴金、老舍、矛盾等等,而先生只写了一个作家就是赵树理,当时赵树理还不是知名作家,很多人不知道。但赵树理的名字首次在学院里传开,就是先生介绍出去的。
在文研室,先生有机会博览文学名著,奠定了从事文学事业的基础。期间担任院党支部组织委员、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书记和学生会主席。在院曾创作《郭保参军》、《全家立功》及歌剧《石雷阵》等获奖作品。1947年春,全院代表边区到刘、邓大军后方医院慰问伤员,分组深入病房表演,为伤员带去了欢乐,鼓起了生的勇气,在精神上疗治了肉体的痛苦。同年秋天,先生的母亲被敌人迫害致死,为母奔丧,至边区随游击队与敌周旋,第一次写出小说《抢粮》和《老张散传单》。在全国解放后分别发表于广东《小说》杂志和《天津日报》副刊,引起了一定的好评。冬季,参加“三查”运动。1948年春夏,参加太行、冀南区的土改运动。8月,北方大学与华北联大合并为华北大学,毕业后留校为第三部(艺术学院)研究生。
随着解放战争迅猛发展,辗转于河北、山西之间,奔赴太原前线、平津前线,到长辛店铁路工厂生活。写出报告文学《一架机器的复活》(刊载于《人民日报》)。进京后,1949年到中央戏剧学院剧本创作室从事专业创作。1950年参加丁玲为首的中央文学研究所筹建工作,翌年入第一期研究员班学习。1953年结业。
先生一路求学,一路奔波于前线,早已和家庭切断联系,家人以为他不在世了,可是先生在《太岳报》发表了一篇文章,署名卯钊,被其父发现后,才知道他的儿子还在人世,他没有牺牲。可是这期间百事繁忙,先生却没有机会回家看望自己的父母。
1953年,学员们要分配到全国文协(作协)工作时,组织征求他的意见,先生自动请求到艰苦的地方深入生活,于是回到山西,才得以与家人见面。
到省文联工作后。先生仍没有放松学习,对文学创作有着无法言说的酷爱。1961年,晋中地委为加强建设文艺战线,向省里求援,先生与他的妻子彦颖一同调回晋中,任文联主席、地委宣传部副部长,开始整合文艺队伍。为了培养更多的文艺苗子,他不借牺牲自己的创作时间,可以说先生与他的妻子是晋中文艺界的创始人。可惜队伍初见成效时,文化革命爆发,被打成走资派。
如果说,在先生四十岁之前,饱尝了战乱、贫困、艰苦的生活,但他的精神是愉快的,心灵是健全的,然而,四十岁之后他饱尝了精神摧残的巨大痛苦。
“文革”开始,他去北京华北局开会,回来后担任晋中“文革”副主任,谁知运动正式开始,他成了批斗对象,说他是反大寨急先锋,事实上他在大寨体验生活时,写了不少关于大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文章,在各种报刊上发表。可不知为什么他被说成是反大寨,先生记得当时好的人特别好,坏的人特别坏。他在被批斗得生不如死时,宣传部办公室姓张的主任看不过眼说:你们说人家反大寨,谁都知道人家写了很多学大寨的文章,你们谁写过。然而这种正义的声音被巨大的浪潮淹没了。既然是文化的革命,文艺工作者就是首要革命的对象,专政者无中生有地编造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先生和他的妻子彦颖就堂而皇之地双双成了专政的对象,被送进“五、七”干校。
政治的狂风暴雨,使暴力进入人心,使人心变态,语言变性,变成了杀人的武器。劳动对他来说并不痛苦,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人格扫荡和拳打脚踢的肉体的摧残。有一次劳动锄地,批斗人员非说他锄了两根苗,故意破坏生产,然后就揪着他的衣领,按下头再揪起来,揪起来再按下去,并且逼迫他喝脏水,先生稍有辩解就遭受痛打。
在人妖颠倒的时代,有理无处说。当他得知孩子生病,请求上级回去为孩子看病,结果除没准许,又遭到了一次毒打。先生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虽没有进入监狱,却也成了阶下囚。
先生从此沉默了!
他的孩子们无人看管,四处流浪,他不能为孩子遮风挡雨,不能为孩子承担重责。而折磨他的不是敌人,而是同志。载入他心坎上的是,正直者,虔诚者被视为异端,被处于困境。但他信念不减,他坚信是非总会分明。正义总会得以伸张。天阴总有天睛时,人间自有公平在。
1976年,黑暗终于消失,阳光又降临人间,作恶多端的人,随“四人帮”一起倒台,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真像民间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先生为自己的信念得以实现而重新焕发了光华。真理在他有生之年得以应证。他的心灵没有因为受冤而变质变态。他的神情依然是平和而安详的,他总是面带微笑,他的心灵永远像充满了早春的气息。回到工作岗位,他在业余时间依然不忘写作。
1985年他的社会角色落幕时。为文艺六级,职称为文学创作一级,出版的集子有《夫妻关系》(工人出版社)《侦察的故事》(上海儿童文学出版社)以及《春天里的故事》、《地头打赌》、《大路宽又长》等小说集,歌剧《新条件》(与张蓬合作)(山西人民出版社)。晚年时出版了长达50万字的长篇小说《红石坡》,文笔轻盈,人物形象个个鲜明,把那个时代的生活气息展现得浓墨重彩,是一部值得一读的农村生活力作。
人们都亲切地称他为红色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