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热半酣的时候到了。一桌子的人开始骚动起来，相互敬酒。一个一个地来敬，晖父母，还有晖，然后是我。因我是初来乍道的姑娘，他们不敢对我有什么要求，但他们逮住晖父母不放，要他们俩喝酒，说儿子带媳妇回来了，这么大的喜事，不喝酒能说得过去吗？哈哈……晖父母的酒量真的小，勉勉强强两杯下肚就踉踉跄跄的招架不住了，看到这里，我突然心头很痒，想立即端杯和一桌人拼个高低！酒香酒香啊，它如魔鬼一般的开始要附我身体了，要进入我的灵魂！上坐的二大爷端起酒杯要我未来的老公公畅饮时，我脑子里恍惚出现老公公就是我爸爸的幻影，我要替他冲向最前面！我麻利地端起了晖的酒杯，忽地站起来说：“二大爷，我敬你，我替爸爸喝。”一语既出，全桌全屋顿时鸦雀无声，甚至呼吸都能听得到的。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新来的还没过门的媳妇胆子这么大，没有矫揉造作的姿态，胆大豪爽，还挂着笑脸！一桌人都被我吓趴下了，没有人敢跟我喝酒……
　　 事后我得知，不是他们不敢和我喝，是怕晖父母不高兴，让还没过门媳妇帮他们代酒，万一我喝多了，不好向我家交代。大家嗯嗯哈哈地打着圆场，酒不再喝下去了。然后，我落了个名声：好酒量。虽然我并没有展示给我未来的婆家亲戚们看我的酒量到底有多大，但他们从我起身端杯的利落劲上，毫不大折扣地判断我，一镇上姑娘是很能喝酒的。晖像发现新大陆般地高兴，说很好很好，我们一家子都不能喝酒，以后你来了，可以镇住他们了，和他们拼个死活，以前亲戚们总说我们一家子的酒量抵不住一个人的，哈哈哈……晖很开心
　　
　　 四、男朋友的家庭
　　 我怀孕了。我们俩家父母还没有正式会面，我就怀孕了。虽然如今的世道对未婚先孕的事非议已经不多，但我还是觉得给父母丢了脸。从我懒洋洋的没有精神的面貌上，还挑剔油腻食物的症状上，妈妈看出了端倪，她悄悄地告诉了爸爸说：“华的婚事要提前，不要再在华的面前说要晖在城里买房子了，暂时把婚事办了，免得丢丑。”从“丢丑”这两个露骨的字眼上，爸爸明白了。他很生气地联想到以前听到的话：生女儿就是吃亏，要是女儿没有足够的能力管理好自己，婚事就会变得非常被动。女方大着肚子出嫁，即使在当今也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但是总归不那么好看。
　　 趁着现在肚子还没有大到遮盖不住，热热闹闹地让我嫁人。我找到了晖，言正词历地告诉他，让他父母赶紧牵拉两个媒人到我家装模作样地提提亲，然后我们就结婚。晖照办了。一切都从简潦草，彩礼象征性的给了点。按照我们当地流行的风俗，彩礼可不是一般的区区8万元就可以打发了，名堂可多了，房子是要有的，且装修一新，家具配置齐全，彩礼至少得20万。因为彩礼名目繁多，很多适婚的小伙子能把媳妇娶回家，整个家庭即使不会被掏空，也会伤筋动骨的大伤元气，恢复的工程漫漫无期。我们家这样嫁女，给外人的感觉是这家女儿是嫁不出去，七塞八塞地塞给了男方。我的父母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们只要不让他们出丑，别人唧唧咕咕就让他们唧唧咕咕去吧。晖家没有多大的能耐，我想不明白晖在镇上卖鱼，大小怎么也是个生意人，就没有攒下多少钱！晖告诉我，因为妹妹美看病治病花了好多的钱，美在12岁时得了脑瘤，一家人的精力心思和钱财都花在美的病情上，但是全家人的付出没有白费，美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现在没有什么大碍了。怪不得，美长得很瘦弱，原来是个经历了疾病的折磨。我不由自主地对产生了同情之心。
　　 更离奇的是美不是晖的亲妹。17年前的一个晚上，晖全家都在熟睡，突然一阵鞭炮声在他家门口骤然响起，他们起床开门，发现在家门放着一个竹篮子，竹篮里面一个小婴儿躺着，还在熟睡。篮子里放着一袋奶粉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婴儿的出生年月日时辰。不用看不用想也知道婴儿绝对是个女婴，也可以断定送女婴的人并没有走远，他定是躲在某个角落偷窥，看着这家人的反应，放鞭炮是让他们家起床查看门口，有个婴儿需要他们抱回家去。晖妈妈一见到这个婴儿像是有感应般的喜欢上这个孩子。一家人压根也没有想着要去查找送孩子的人，赶紧把孩子放进被窝搂着睡觉。晖妈妈因为生晖时，子宫大出血摘除了子宫，别人送给她一个女婴是她巴不得的事情，她每天都盼望着能有一个女儿。晖父母清楚送孩子的亲生父母一定就是方圆不出20里的人，一定是摸清了晖家的情况，知道他们家想要个女儿，会把女儿当作上帝送来的天使宠爱。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了晖多了个妹妹，当时也没有人管那么多。晖爸爸很轻松地替美上了户口。晖和美像正真的兄妹一样快快乐乐地玩耍长大，可是像狗血剧一样的冷酷，美在12岁那年生病，生了很严重的脑瘤病。反正花了很多钱，家里的积蓄都用在美的求医路上，还找亲朋借了好多的外债。现在挣得钱相当一部分是要还债的。晖父母也没有想着去找美的亲生父母，他们觉得美在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孩子，没有必要牵扯那么多的事情，一门心思只想给美治好病，好歹美的病慢慢有了起色，逐渐好转。全家人心头石头落地。家里也就没有了农村人常见的小富裕与小康，但全家人不在乎。我动情地听晖说着这些，心里着实非常感动，这是善良的一家子，暗暗认定和晖结婚后，一定要和美处好姑嫂关系。
　　 晖家没有足够的钱给我们备置独立的新房子。我的新房，只是把晖的房间布置整理一番。晖慷慨激昂地向我保证：“结婚之后凭着我们自己的努力，新房子一定会有的。”我相信了晖，顺从我父母的意见，快快披上嫁衣。结婚那天，场面还是非常热闹非凡的，一溜小汽车来镇上接我，我也没有觉得简陋，心想结婚怎么着都行，何必要搞那么多的噱头呢？妈妈说我是个心大的姑娘，要是别人家的女儿得不到结婚的筹码，即使怀孕了也会把孩子打掉的。镇上的大妈们经常凑到一起唧唧咕咕地说，谁家的媳妇谁家的女儿因为彩礼不够做人流了。在私底下人们已经不觉得未婚先孕是一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时代在变化，所有人的思想观念也会潜移默化地转变啦。我对妈妈说，难道要让晖他们一家去偷去抢来达到我出嫁的契约？妈妈无可奈何地说；“还没嫁过去，就向着人家说话，生女儿没有用出……”
　　
　　 五、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晖家深层次的贫穷是我始料未及的。因为美一直在看病养病，也就是因病致穷。全家人都守着这个捡来的女儿视如珍宝。公公只在家门口打打散工收入仅仅糊口。晖卖鱼的收入也没有攒下多少钱，我们这一结婚，晖家经济上就捉襟见肘了。偏偏我又怀孕，说实话，我也不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我承认我有懒惰情结时时在心底里滋生。大着肚子，我更是一幅懒惰的病态孕妇形象，我希望自己能生个男孩，越是在贫穷和不发达的地方重男轻女的思想越是严重。
　　 婆婆想尽办法尽量满足我一个孕妇的需求。买些好吃的单独给我，享用时令的水果和鲜活的鱼虾。晖是个卖鱼的，但是家里是舍不得吃些活鱼活虾的，往往是吃那些卖不出去的死鱼烂虾。我和美可以有特殊的待遇，婆婆每天挑选我对胃口的鲜活的鱼虾，让我们俩增加营养。晖偶尔也会给点小钱给我，他说不能把钱都给我保管，他要给他妈妈一点，还要留着点做本钱。
　　 晖把卖鱼的钱分给了婆婆，我免不了会和他生气，说谁家男的不把赚到的钱交给老婆，还给自己的妈妈，这像话吗？晖说真的没有多少钱，父母也没有存款，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只要美不再犯病，家里就有希望。我知道这些道理，可还是我气鼓鼓的：“认为晖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们结婚了，就应该全力打造我们自己的小日子，和他结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和骗局。”
　　 我如愿以偿生了个男孩。全家欢喜。婆婆竭尽全力给孙子林做个漂亮的满月。
　　 我不知道晖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贫穷像个深不见底的黑锅，探不到头，日子越来难过了。家里经常拿不出一点钱，我的奶水不好，满月之后就没有了奶水。林要靠奶粉喂养。晖卖鱼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我想不通一大家人难道都只有等死去，就不能挣些钱来改善家里的窘迫状态。我从心里开始漫漫滋生出厌烦这个家，也不喜欢纯粹的农村生活，一到晚上全村会笼罩在黑压压的罩子里，只有零星的几家窗户里闪出一点点灯光，像似鬼蜮魔影般的萧条寒碜，整个村庄没有一个人影，家家大门紧闭，最多只能听到从门缝里传出电视的声音。孤独凄清感越来越重地向我排山倒海地袭来！在小镇上，因为有很多家是做百货买卖的生意，或小吃店，镇上为数不多的几条小道晚上是有路灯的，有了灯光就显得有活力，就觉得如在城市般的喧哗，不让人觉得害怕孤单。我喜欢热闹的生活和人生。我常常抬头看看晖家，可以用空空如也来形容！我对晖也的情意在削减，觉得他很愚笨，别人做生意都能干得很好能赚钱，能把老婆孩子养活得富裕光鲜，他怎么就不行？结婚还和父母住到一起，即没有出息又没有能耐!我鄙视他了，开始看不起他。我动心思了，我甚至谋划着我要出逃，我要离开这个闭塞的村庄，摆脱这个被贫穷吞噬着的家庭……
　　 我对婆婆说：“妈妈，我要出去打工挣钱，林，你在家帮我带，我出去挣奶粉钱。”“华，林这么小，你交给我，我帮你带，只要你放心，家里这么穷，妈妈知道委屈了你。”说着婆婆抹着眼泪。我清楚婆婆的眼泪绝非虚情假意，我和婆婆相处的不错。家里只有这样的条件，她也没有办法。晖说他不想离开外出打工，还继续干这老本行。他一再认为自己的生意将来一定会大发的，就是不知道在哪天会腾的一声暴富，他在耐心地等候。我可等不及了，我要出发，我要寻找自己的生活。晖说：“老婆，你能到外面干什么活？你又没有吃过什么苦，怎么受得了打工长时间的干活。”“我妹妹琴在B城打工，每年都能攒不少钱回来过年，我给她打电话，去她那里，应该没有问题。”
　　
　　 六、初到B城
　　 琴小我4岁和我一样皮肤细腻水灵，她是个苗条的姑娘。我到了琴的住处，一进屋一股我说不出来的香水味弥漫整个房间。琴租住的是套房，她说她是干保健行业。琴衣着很是时髦，虽然那些衣服的料子看上去不是上等货，但都足以充分凸显身材玲珑曲线的样式，领口开得低低的。琴很丰满的一对乳房像一对兔子般要从领口间随时调皮地蹦出来，白白嫩嫩的琴是香香的，头发打理得柔滑清洁，那发缕缕丝也票散出阵阵香气。
　　 琴房子在一处农贸市场拐弯处的一个小巷的第一家。琴的门帘上的招牌是洗脚按摩，我立即知道琴和我所说的保健行业。琴的操作间有两台升降按摩床，墙上挂着一张足部穴位图，几个泡脚盆，一摞摞的中药包排放整齐放在壁柜的小隔间里。琴看着我狐疑的目光，既不胆怯也不羞怯地对我说：“华，不要想歪了，我这个就是足浴店，明白了吧，我在外面干的活，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这条街上像我这样的小屋就有六家，我们打着正当行业的幌子，每天在这等候客人。更确切地说每天夜晚是我们工作的开始。”琴开导地对我说：“华，不要害怕遇到心术不正的人，这样的人能碰得到只要你自己行得正，不怕这样的人插科打诨，一来二去的，就知道你做保健的就是做保健的。但也有挂羊头卖狗肉，她们说现在的世道是笑贫不笑娼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钱是行不通的，我们一个女人到哪里去挣钱，到哪里去这么轻轻松松地挣钱，什么贞洁，什么爱情都是鬼扯的话。”“华，不要被一小部分人的观念所迷惑，我就是正正当当挣钱，收入是不错。我现在就有一笔很客观的数目的钱存在银行里，我准备在城市里买房子，一切都有了再找个实在的男人嫁掉，但是现在不行，我要挣钱，靠自己的技术，你明白吗？”琴的眼神一会是坚定的，一会又充满明亮的色彩。我不动声色地听着，琴离开家跑这么远的城里立足，干了这一行。因为有些人的偏见，认为这些不上规模的小店，是干不正当的事业。
　　 琴让我看足穴位的插画书，认真揣摩背诵每条穴位和这些穴位的用途。她要收我为徒。从泡脚水的温度开始，用专门的修脚工具修脚底的厚茧子。我们戴着口罩，即使这样有的客人的脚臭照样直窜鼻子，怪不得琴把操作间搞得香香的，这两种不搭调的味儿混杂在一起，都搞不明白是什么味儿。
　　 “华，你已经有了孩子，在外面你主要的任务就是挣钱，谁也不知道你辛苦不辛苦，只要过年时能把白花花的票子拿回去。晖家不是很缺钱吗？他要是在乎你，他就自己想法子挣钱，给你们富足的生活，可他没有，死死守着那个穷乡僻壤，那个弹丸之地，怎么用力也不会刨出个芝麻大的金币。我们学好一技之长，乘着我们年轻，努力挣钱。”乾坤扭转了，这简直是个历经人间烟火世情的人所阐述的观点，哪是一个妹妹对姐姐说的肺腑良言。
　　 琴到底是怎么啦？怎么成长得如此通透明理。琴原先谈个男朋友很不搭调的那种男孩子。我爸妈没有看上，琴一意孤行地抛开父母，随着这个男孩远走他乡，应该是那个男人带领琴走上这个行业的，因为那个家伙是个不劳而获的混混，干些歪门邪道的事情非常在行。琴承认前男友曾带她剑走偏锋一段时间。等她醒悟了，等她有能力了，她一切蓄积的力量可以掀起浪潮时，她就脱胎换骨了。现在，她一点也不怨恨前男友。琴觉得不经一事长不大，后来前男友和另外一个女人好了，俩人卷卷铺盖逃到别处去了。琴不伤心也不怨恨，走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