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竹恋(散文)
1993年,那时我做赘婿,居住在鄂西大山深处老林湾村歇马埫。
我可爱的小女儿珊珊儿七岁,我在小白果园小学教书。女儿跟我读一年级,妻子祖培在家务农。
我家门前,曾经有一大片竹林,四季滴翠的竹、制作篾器上好的筋竹。粗的一合、细的半拃。根根铮傲、株株笔直,满身的八字枝儿。
这片不足半亩的竹,是鸟的天堂、鸡的天堂、狗的天堂,更是我的天堂。
清晨,百鸟齐鸣,喜鹊儿佳佳,麻雀啾啾,斑鸠咕咕,山家喳喳……简直是一首清音繁复的乐章,一首和谐雅丽的诗歌,一支生命之歌、自由之歌、光明之歌,唱得我心酥酥的,悦悦的。
必起床立院中静观,却是只见竹不见鸟儿的。想是竹之绿润脆了鸟儿的细喉呢?还是鸟儿的脆鸣濡绿了这竹?
原来这竹林也是一个充满和平温馨的世界呀!它的茎、枝儿、叶儿,无一处不绿。正是这绿把四面八方素昧平生的鸟儿恋来,组成一个多民族多种族的大家庭。
又用它自身的绿,纯贞的爱和博大高旷的胸怀净化了鸟儿的灵魂,使之相处无争和睦真诚。为了民族的振兴,风雨袭来不飞,冰雹击来不散,大雪压来不逃。总是那么同甘苦共患难。一代又一代,一年又年,从不见它们因筑窠而斗争,因争食而撕杀。
主宰世界的人、高级动物的人、躯体庞大的人,静坐细思一番,是否生出不如这竹、这鸟儿的遗憾呢?
黄昏,千百只鸟儿,从四面八方,百里遥遥、千里迢迢飞来又是一阵鸣噪喧腾,从这根竹飞落在那根竹,点点头儿,扇扇翅儿,飞飞扑扑穿穿绕绕,各自用了本族的语言交欢和沟通。
卸掉一切飞途的疲顿,忘却一切寻觅的苦痛。鸟儿,我亲爱的,你不再是俗物,不再是飞禽。是否人类才最伟大?我该从人的国度走入鸟的国度,相互传播净化灵魂的种子呢?
炎热的夏天,每每写作劳累的时候,就捱入竹林,横看是竹,竖看是竹,枝叶扶疏,交错穿插,分不清哪枝儿是哪根儿的。地上无杂草荆木,似白非白似绿非绿的竹叶厚厚的,绵绵的,爽爽的。
白鸡儿、红鸡儿、黄鸡儿十只,几十只,都扎在竹林呢!有的觅食,爪扒喙啄;有的一步一伸头,一步一缩头,漫不经心散步儿。有的倚竹而卧,闭上眼晴,悠闲打盹儿,是和平把它送入梦里呢?还是是它为和平而做梦呢?有的的尾着一只绿花公鸡走过去,又走过来,像是在思索什么,却未思索什么。
狗呢,四肢长长引开去,侧卧而眠,鸡儿睬着属巴也懒得睁眼儿。我则随意坐下,一缕缕清凉之气儿幽幽拂身,沁入肌肤,就心清气爽,更觉耳聪目明。
是竹之风?还是远道而来之风?定是竹之风吧!竹风惟竹独有,惟竹独生。
竹,你喝的是天河水,吸的是大地之原气,从生到死独善其身,见利不动,见势不趋,终生扼守自己的真性!
突然有一年,竹,统统开了花,结了竹米。
乡有俗言:竹子开花人背时。岳父岳母信习俗,趁我不在,把竹林全伐光了。
鸟儿不再来,鸡儿不再来,狗儿不再来……
我,在月光凄清的夜里,踽踽来到竹地,嚶嚶泣哭!
——初稿于1993年秋,修改于201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