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带我去塞伦盖蒂大草原(小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胡亚峰又带莉亚去医院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是怀了双胞胎。走出医院的时候胡亚峰做出了决定,尽快与莉亚办理结婚证,给她一个合法的身份。随后与莉亚商量着先办理结婚手续,等孩子出生后再补办婚礼。
穿梭在北京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之中,莉雅有些傻眼。北京的繁华和现代化是她在埃塞俄比亚无法看到的,仿佛是到了另一个世纪,相差甚远。
莉亚的漂亮和懂事,俘获了四个老人家的心肝。莉亚用不流利的中文跟大家交流沟通,被大家当成了宝贝围绕在了中心,好吃好喝伺候着,生怕了她有半点不开心。在埃塞俄比亚的家里,莉亚过着很幸福的生活。原以为自己家里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自进了胡亚峰的家里后她知道什么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在胡家,莉亚见到了胡正。他跟胡亚峰长得很像,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胡正怯生生地跟她打招呼,喊了她一句大姐。胡亚峰纠正他,不能喊大姐,得喊妈妈。看到年轻又陌生的莉亚,十八岁的胡正喊不出口。
莉亚不在乎胡正喊她什么,就是喊她的名字也行,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了。莉亚的开朗和积极,使她很快与胡正熟络起来了。半个月不到的日子里,胡正便改了口喊莉亚为妈妈。胡正的一句妈妈出来,把莉亚喊得眼泪都蹦了出来。
儿子能喊莉亚一声妈妈,胡亚峰也倍感有面子。得到了儿子的支持,胡亚峰对莉亚爱得就更加猛烈了。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小伙子,而不是一个四十开外的小老头。这一回终于轮到了胡亚峰照顾一个女人了,体验了一把做男人疼爱女人的滋味,那种感觉实在美妙。
每天与莉亚在一起胡亚峰就像是吃了蜜糖,脸上笑开了花。过去是没有先结婚后恋爱,而今是先恋爱,后结婚,胡亚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劲,浑身的细胞都在跳动,连做梦都是笑着醒来。
郑秀荣怀上胡正的时候,胡亚峰在事业的起步阶段,没有在身边陪伴过她。甚至是连胡正出生他也没有回来,直到儿子一百天的时候才出现。忙忙碌碌没有几天又出发奔赴现场。再后来出国工作,与胡正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之又少了。胡正从出生到长大,胡亚峰陪伴他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三年,是他心头的一大隐痛。
这一次莉亚怀上了双胞胎,他不能再错过看着孩子长大的机会,不想一辈子总带着遗憾苟且过活。胡亚峰对莉亚关怀备至,只要她一个眼神,一个咳嗽,他都会问长问短,比保姆还要尽心尽责。
两个月的假期很快过去。胡亚峰也带着莉亚走遍了北京城,吃遍了北京的美食。给了莉亚一个名分一份保障,安了她的心定了她的魂。
胡亚峰要回埃塞俄比亚上班。为了能看到莉亚,看着她的肚子长大,胡亚峰要带上莉亚一起回埃塞俄比亚,等快要生育的时候再送回来也不迟。四个老人家拗不过胡亚峰,他们年纪大了,再也不能把他们的主观意识强加于他,只得任由胡亚峰把莉亚带走。
六
胡亚峰和莉亚再次回到埃塞俄比亚的时候,已是2007年1月底了。距离中国农历新年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莉亚辞去了秘书的工作,在她父母的家里心安休养。胡亚峰每天下班了过去看她,直到第二天早上回到单位去上班。
这一次回到单位去上班,胡亚峰感觉到了阿瓦布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缠着胡亚峰教他咏春拳和截拳道了,变成了一脸忧郁的沉默少年。他努力工作,尽量躲避开胡亚峰。无论胡亚峰怎么哄他,好像都无济于事,冷冷的言语足以使人窒息。
其实,胡亚峰是知道阿瓦布为何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他不过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而已,一旦迈过去了他也就又回到了过去的那个阿瓦布。当然,胡亚峰还是心疼阿瓦布现在这个样子,他看不得一个青春飞扬的小男孩如此忧郁。
在莉亚的家里,胡亚峰把从中国给他买的衣服送给他,还送给了他一块漂亮的手表和一架望远镜。之前去高原玩的时候阿瓦布说过要是有一台望远镜就好了。胡亚峰把阿瓦布的话记住了,这次过来的时候特意买了一台好的双筒望远镜送给他,表示对他的关爱。
阿瓦布好像没有感动,仅仅是把礼物收下了,淡淡幽幽地说了一句谢谢便作罢。阿瓦布的行为让胡亚峰很是为难,可他拿阿瓦布又无可奈何。阿瓦布既是他的干儿子,又是他的小舅子,多重复杂的关系交织在一起,令胡亚峰毫无办法。
阿瓦布也不再帮胡亚峰按摩,不再给他带吃的。两个人之间好像从来没有好过,也没有过交情,就那么淡淡地来,淡淡地去。但阿瓦布好像很喜欢胡亚峰送的衣服,手表和望远镜,天天穿戴在身上,很是洋气。对那望远镜更是痴迷得很,干完活了就爬上宿舍楼顶用望远镜瞭望。
每天胡亚峰都要跟阿瓦布相见,躲避不掉,不是在单位便是在他的家里。阿瓦布不理他,胡亚峰觉得这样很不好,他还是蛮喜欢这个臭小子。还想着日后能帮他弄到中国去,跟莉亚一样生活在中国。
某一天胡亚峰忽然灵机一动拉住阿瓦布说:“你改变一下对我的态度,我带你去塞伦盖蒂大草原。”
阿瓦布白了一眼,不露声色的说:“你说话算话?什么时候去?”
胡亚峰说:“你先喊我一声爸爸。”
阿瓦布说:“不要,你先确认要带我去塞伦盖蒂草原。”
“我向老天爷保证,等有机会带你去草原。”胡亚峰叹了一口气,有点心不甘情愿地说。
“什么时候?就你和我两个人去,OK?”阿瓦布依然没有惊喜。
“那就等莉亚生了孩子以后,我带你去,只有你和我。”胡亚峰想了一下,想着要带阿瓦布去就不能让莉亚知道,于是决定等她回中国生孩子的时候再去。
“好,一言为定,我爱你,爸爸!”阿瓦布脸上的神色像天气一样,瞬间转变。一下子由阴转晴,还很油滑的喊了他一句。胡亚峰哭笑不得,但很欣慰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这样的男孩子才是他的本色,青春阳光。
阿瓦布又回到了最初时候的那个阿瓦布。每天跟胡亚峰一起上下班,亲自驾车载他回家。稍微有空,就帮他按摩,缠着他教他功夫,两个人对打练习。阿瓦布不能改掉的坏毛病就是会悄悄挑逗胡亚峰,骚扰他,尽管胡亚峰对他的行为不做回应,他还是玩得不亦乐乎。他小小年纪的心肝里容不得别人,只有胡亚峰才能住进去。胡亚峰不理他,相信总有一天会自己改变和放弃。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莉亚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大得像个大脸盘扣在肚子上。想着不远的将来自己又要当爸爸了,胡亚峰开心得不行,逢人就是笑呵呵的,别人也笑话他捡到了宝贝。他确实是捡到了宝贝,四十好几的人了不但找了年轻的女孩子,还怀上了双胞胎,这宝贝可是分量大的很。
以为日子能就此按部就班的过下去呢,谁知道生活又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颠覆。4月底的一天项目部出了大事,一件胡亚峰到死也忘不掉的大事。
出事的那天午恰好莉亚给胡亚峰送吃的过来,两个人在房间休息。房间外面突然传来紧张的敲门声,阿瓦布在外头大声喊叫着:“出事了,出事了,有武装分子冲进来了,快点逃跑。”
阿瓦布的一声喊叫,外面忽然就躁动了起来。听到阿瓦布声音的人员冲出了房间,惊慌失措地奔跑。
胡亚峰打开门,一把拉住阿瓦布问他:“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是恐怖分子?”
阿瓦布一手拿着望眼镜,一手比划着焦急地说:“我刚刚在屋顶上玩,看到了他们驾车过来的。这个时候在大门外交火呢。”刚刚阿瓦布在屋顶上用胡亚峰送给他望远镜在瞭望,看见了几辆可疑的皮卡车载着一车子有枪支的人朝这边驶过来,他断定是武装分子,于是就第一时间跑到胡亚峰门口来喊叫。
阿瓦布看到胡亚峰还在犹豫,大声喊叫着:“走吧,快点随我来,我带你们出去。他们要杀进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胡亚峰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搞不清真假。但能听到外面的枪炮声和看见其他人四处奔走的慌乱身影。
胡亚峰这才确信是真的有坏人进来了,转身跟莉亚说:“亲爱的,我是领导可不能扔下大家一走了之。你跟阿瓦布一起走,到家里等我。同时让爸爸组织人员过来援助我们,告诉他是武装分子要扣押人质索要大数量的金额,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你们路上注意点,我得与大家守在一起。”胡亚峰交代了几句话就急匆匆朝办公室方向跑过去,也不顾了莉亚和阿瓦布是怎么走出去了。
在办公区域里,胡亚峰与大家聚在一起。经过了解,外头的确是武装分子,曾经警告过项目部不允许在这个地盘扎根工作。他们大约有三十余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有枪支。从第一道大门外一路杀进来,见人就开枪,好不眨眼。同时消息传来,他们还有大批人员袭击了离项目部约三十公里远的一处现场工地,与守卫在那边的一百多个保卫员也进行着猛烈交火。
听到现场发回来的消息,胡亚峰心想完了,完了,出大事了。那个现场除了保卫员,还有有几十个中方人员,和二百来名当地雇员。如果被武装分子袭击进去,可是莫大的损失。丢了现场那不要紧,要紧的就是保安和工人们,将近四百人个人员啊!胡亚峰急得脑门直冒汗水,一滴滴顺着脸颊滴落到他的工作服上。
胡亚峰跟几个领导一起商量,组织中方人员进行自救和躲藏。这边二三十个武装分子倒不是大难题,重点在工地现场那边。大家分工行动,想办法。
保安人员奋力阻挡武装人员的进攻。枪炮声不断传来,一声声打在胡亚峰的心窝里,震撼着他。距离上一次与那些索马里海盗分子斗争不过一年的光景,胡亚峰想不到人生会再次遭遇这样的恐怖。有了上一次的搏斗经验,胡亚峰决定亲自上阵,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支援到来。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有武装分子冲进来了。紧接着全面失守,保卫人员四处溃散。武装分子一个个位置搜索人员,步步紧逼占据着地盘。当一名武装分子走近胡亚峰躲藏的办公室时,被他冲出去扑倒,使出蛮荒之力拧断了对方的脖子。胡亚峰一身血液沸腾,心中熊熊烈火燃烧,眼睛里冒出了一股股杀气。此刻的他不再善良,如同一个疯狂的魔鬼。
胡亚峰已经顾不得自己杀人了,捡起武装分子掉落在地上的枪冲了出去。与此同时,阿瓦布驾驶着车子也冲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几辆车子,增援到了,全是阿瓦布的家族人员。
阿瓦布寻找到胡亚峰,与他一起并肩作战。胡亚峰被阿瓦布的再次返回来感激不尽,抱住他一顿猛亲才罢休。胡亚峰压抑着内心的感动跟阿瓦布说:“孩子,你太勇敢了,谢谢你这么及时的回来。”
“别说感激的话了,我回来是要救你出去。我担心你,怕你会有一个闪失。我等下开车送你出去吧。”
“不要,要走大家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他们,我有责任的。”
“那我们就把坏人杀光吧!”阿瓦布又冲了出去寻找目标。
经过一场猛烈的火拼之后,武装分子被收拾了。但单位也伤亡惨重,约有二十多人死伤。阿瓦布也中了两枪,被打在了胸前,血流不止。
胡亚峰过去看到阿瓦布受伤成这样,泪流不止。阿瓦布却依然挣扎着,强忍着疼痛跟胡亚峰说:“爸爸,我爱你,带我去塞伦盖蒂大草原。”
“好孩子,你是最勇敢的孩子。爸爸会带你去塞伦盖蒂大草原的,一定会的。”胡亚峰握紧阿瓦布的手承诺着。看着阿瓦布越来痛苦的表情,胡亚峰知道,阿瓦布这次是逃不过上帝之手了。上一次大难不死,老天爷还是没有放过他。
两个人把阿瓦布抬上车,送他去了医院。胡亚峰没有去,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待着他。胡亚峰也顾不了眼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也顾不上身上阿瓦布流淌出来的血。胡亚峰与留下来的增援们又一道朝现场工地赶过去增援。
当胡亚峰他们赶到的时候,武装分子已经撤退了。打死了几十个工人,并且掳走了数名中国工人。武装分子也有被打死的,数了数,好几十个。看着被袭击过的混乱现场以及那一具具尸体,胡亚峰呆若木鸡。
与此同时,莉亚打来了电话,说阿瓦布也要走了。胡亚峰只得又跟几个人赶到医院,看到了阿瓦布最后一眼。并且听到了回光返照的阿瓦布遗留人间的最后一句话——带我去塞伦盖蒂大草原!
胡亚峰低下头,亲吻了一下阿瓦布的双唇。在他耳边轻声说:“孩子,我爱你,永远爱你,爸爸会带你去草原,一定会带你去……”
阿瓦布听到胡亚峰的话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埃塞俄比亚高原的咖啡花一样纯洁无瑕,一簇一簇,一直开到了天际,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弥留于人间。
阿瓦布紧抓住胡亚峰的手,带着咖啡花般的笑容闭上了双眼……
胡亚峰没有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胡亚峰不能不哭泣,阿瓦布可是他的孩子,是打心里疼爱的孩子。他这么年轻,才二十岁的年纪。还有阿瓦布对他的爱,单纯而又厚重。
胡亚峰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取下了阿瓦布手腕上的白色咖啡豆手链。这是阿瓦布的爱,他要把手链带到塞伦盖蒂大草原去。
胡亚峰很伤感阿瓦布的离世,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为救他就这样走了。一连几天胡亚峰的梦里都出现阿瓦布的音容笑貌,还有阿瓦布对他的埋怨,醒来后,满心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