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春天里的回忆(散文)
2018年的春天有些奇怪,先是立春,望着日历上标注的立春我没有任何的感觉,因为在立春过后的四十多天,天气还是象寒冷的冬天一样,冷,一个字嗖嗖地贯入我们的衣领。在这四十多天,我更是思念春暖花开的季节,于是便经常翻阅万年历,盼望着有一些称心如意的天气到来。记得立春那天阳历二月四日,离过年还有十天,既然年关都没有过去,那这个立春便是不作数的。对于这个春天,我有些片面,因为有了这种误解春天的情绪出现,也没有出去择日出去踏青。这时我想起了母亲,我怕她和我一样禁不住这样的寒冷,更怕她会孤独,于是便起身准备去看她了。
途中将至,远远地望见了母亲独居的小屋,小屋的门前,有许多的花盆和大小不一的椅子板凳。这时,我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四点三十五分,小屋门前没有一个人,门是紧闭着的,我猜想母亲一定在午睡。等我走到屋前时,看到窗户也是关着的,出于一种习惯,我将窗户的纱窗轻轻地推开一条缝,希望一些新鲜的氧气可以钻进屋内。然后我转身坐在门前的椅子上,这张椅子的颜色已经随着岁月的侵蚀变得模糊了,分不清楚过去它曾是大红色还是褚黑色,而且它的椅腿上也斑驳不堪,仿佛这些终老陈旧的迹象里包含着一些丰富的人生故事,正让你捉摸不透、着迷数天。静静地坐在这里,望着院内院外,很少有人路过,但是停放的车辆倒也不少,这个时候正是大家上班工作的时间,所以我见的车比人略多一些,正当我冥想之际,屋门“吱儿”的一声,一双手和母亲的半侧面出现了。她穿着那件足足有二十年的大褂,推门而出,脸上还浅浅地印着一些床单褶子,我笑了:“你睡得可好,妈,可得多穿点儿呀,明天要变天了。”“知道了,我穿得不薄。”母亲想让我放心,掀起大褂,翻起一层层的毛衫和秋衣让我瞧仔细。瞧那屋内,发现卫生很干净,里面的物品摆放整齐,这些卫生迹象表明母亲的身体还很康健,生活自理能力也非常地强。
进得屋来,见母亲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针线盒来,由于动作的力度加大,针线盒被翻落在地上,一枚钉针儿滚落出来,我弯下腰顺手将它捡了起来,这是一枚古铜色的钉针儿,表层面上刻印着淡淡的印痕,就是这枚钉针儿把我的思绪拉回到那个悠久的年代——童年时代。记得那时的我经常扶着奶奶的腿,望着她戴着钉锤的手上下翻飞,一些精致的活计从她的手下诞生;自从有一次跟随奶奶看了戏剧后,便突发奇想,从针线盒里拿出这枚钉锤,戴在手指上充当戒指。那个时候,在我的心里,知道了富贵人家的小姐都戴着贵重的戒指,而我却没有,这说明我不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奶奶安慰我说以前家里有很多很多这样的金首饰,文革时被破四旧运动的小将们搜出来充了公。听着这些话,我的心里怅然所失,特殊的时代特殊的年月,心里那么地无奈,心想原来我是可以拥有一些美丽的首饰的。现在我只有这枚钉锤可以填补我内心的梦,有的时候也效仿奶奶一样使劲地顶着钉针儿,歪歪扭扭地缝补着一些布料,但从没有缝补出一件象样的作品来。但奶奶和妈妈的手是巧的,她们总能象变戏法似的,弄出一件件衣裳来,有时是一件春季小褂,有时是一条短裤,虽然这些衣物到了我的身上已经从哥哥姐姐那里辗转了几道,但我还是非常喜欢它们的。在我的印象,奶奶和母亲从没有吵过架,母亲工作较忙,我和哥哥姐姐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单从感情上讲,幼时的我是偏向奶奶的,但这种和睦的功劳也从没有全部安插在奶奶的身上,因为母亲确实是一个宽容豁达善良的女性,她确实让我们无可挑剔。
童年的时光混满了奶奶与妈妈的气味儿,那时的我似乎没有什么宏伟的梦想,心里总是想如果像舞台上的小姐一样戴着精美的首饰,像主人公一样存活在一些婉凄的故事当中;于是一些悲欢离合,一些扑朔迷离,总是点缀在我的生活当中。如果说岁月如何流逝,如何无情,这些都不是我所能改变和挽回的,但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衰老怕什么,死亡又怕什么,我有勇气面对生老病死这个缓慢的节奏。而奶奶,从没有在她的嘴里听说过对死亡的恐惧,或许她并没有想得这么远久吧,因为生活太忙碌了,对于一个老人来讲,把孩子拉扯大便是生活的全部,偶尔也听过她的一句话:“七十三,八十四是个坎儿。”然后更多的时候,就是一些鬼的故事贯入我的耳膜;她总是将一些陈旧的不经证实的事情讲述得唯妙唯肖,吓得我经常捂着耳朵,蒙上眼睛,弯腰窜入卧室,用被褥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仿佛那些鬼怪即将缠身似的。
如今奶奶已经离我们好远好远,大约有三十年左右了,三十年似乎很短也似乎很长,但那位照看我长大的老人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了,留在脑海里的大概还有一些花糕馍,刺猬馍,锅盔馍,还有她喂我药剂,我吐了被她用手指钉头的感觉。那种陈旧的记忆有时会浮现有时却象定格在一段时光里一样,有时也会被隐藏得发酵,现在母亲的影子却真实了起来,以前奶奶的比重较母亲要浓一些,但现在母亲取代了奶奶,现在我怕,我怕有一天去看母亲的时候,她躺在那里,任凭自己怎么呼喊都不吱一声儿,就象奶奶走的那天似的。奶奶过世的时间,母亲是陪在床前的,听说当时的奶奶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但一听到母亲的声音便使劲地想张开眼睛,仿佛还有许多不放心的话要交待给母亲,那时母亲在奶奶面前似乎是最亲的人似的,但无论奶奶如何努力,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来,这或许就是遗憾吧。
原以为,母亲也会多多少少抱屈给奶奶当媳妇的不易,但多少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听过母亲说过奶奶的不是,听的最多的一些话便是:“多亏你奶奶了,你奶奶如果认字,定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记得幼时,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太好,但母亲每回出差前总是用鸡蛋票去购买来鸡蛋交给奶奶,让她增加营养,这一点连粗心的父亲都不能及。妈妈始终是用一颗感恩的心来回忆奶奶的;“那里的幼儿园的阿姨还没有你奶奶照顾孩子照顾得好。”我歪歪头:“那虽然奶奶照顾我们有功劳,但是你和爸爸在赡养着她呀。”“虽说是赡养,但那个年代也没有吃上什么好的。”顿时我在母亲面前自惭形秽起来,自己的心胸和思想境界真的不如母亲。都说婆媳是天敌,最难相处,就是在当今这个时代,有多少婆媳住在一起都象仇人似的,可母亲和奶奶就象一团和了水发了酵的面团,无法分开。
母亲喜欢养花,闲暇时间就在门前大大小小的花盆间转动,有的时候一个人急了,也围着花盆左看看右看看。我想妈妈一定也有孤单的时候,因为她从不愿意听谁数落父亲过去的粗暴,妈妈的心里或许也隐藏着一种淡淡的思念吧,因为是一个人生活,所以在她的内心也一定是在怀念过去那种牵手相携的日子,只是不肯轻易对人讲起罢了。这时,阳光斜照了下来,将那些花统统地包容了起来,妈妈的笑容浮上面庞,仿佛一些忧愁和烦恼从没有来过一般,她的心胸就是如此开阔,如此阳光。望着那阳光和花花草草,我感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爱,这种爱不是用语言表达出来的,而是像那株盛开的月季一样,将花深深地埋藏在花瓣里的最深层,低调而又奢华,就像妈妈的心。
这天回家,我仔细地将生活里的琐事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己自从身为人妻后,身份变得多重了一些,是妻子、媳妇、母亲、姑姑、小姨、伯母、嫂子、表姐、外甥女儿,一时间人情礼也多了起来,从经济上付出很多,但唯独对妈妈却付出很少。想想心里有些不平静,妈妈对我们的爱是只讲付出不图回报,这在教育学上或许是不对的,但做为一个博爱的母亲来说,却成全了孩子们,而委屈了自己,或许是妈妈过于坚强过于独立,但这都不能成为我无条件接受的理由。
于是在一个中午,我忙完家务后,去附近的花市场里择了两盆长寿花,当把这花儿送到妈妈面前的时候,她的第一句话是:“多少钱?贵不贵?”我知道妈妈的心理:“不贵,一盆十来块钱,祝您健康长寿。”一种美好的祝愿借着这两盆花传递给了妈妈。妈妈开心了,连忙种到了空余的花盆里,那花儿一黄一红,相互映衬。老人就是这样,只要孩子花很少的钱就特别地心满意足,并且还一遍一遍地嘱咐着:“别买了,别花钱了。”经久的岁月中,无论你如何做,都无法回报她们的爱。从妈妈的身上,我学会了坚强、独立,不再抱怨天气,决心提高自己的适应能力,更好地生活在这个广阔的世界。
春天放慢了脚步,或许是留恋这短暂的一季,阳光也慷慨了起来。这四月天比三月天明媚了许多,尽管还有一两天冷丝丝的,但我不再逢人埋怨诉苦,而是隔三差五地去妈妈那里,看看她的花儿,有的时候下班后,远远地望着那个缓慢地踱来踱去的影子,便满足了。
2018年的春天,有妈妈的影子,有妈妈的故事,有妈妈的睿智,这些都将象团火一样在积蓄力量,蕴藏在季节里,到了来年的冬天便会像礼花一样绽放,充满着我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