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我和小强(散文)
开学第一天,我提着花名册在讲台,点到59号张小强,心猛然咯噔一下:真倒霉,这个全校出了名的熊孩子,劣迹斑斑,又孬又傻,竟然分到了我们班。那一刻脑子如同短路似的轰轰作响,想到他之前翻墙逃课、打架欺小、屡教不改频频被请到政教处……不由得心里发怵,他的出现,将给我未来的工作带来多大的麻烦啊?正出神焦虑的时候,但见他腾地站起来,嘿嘿一笑:“老师,我在这儿”。
就这样,一个黑胖敦实的大男孩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四方脸,小眼睛,肉嘟嘟的鼻子下,厚厚的嘴唇一咧,露出一排牙齿,这小牙白白净净又齐整,应该是他五官中最可爱的部分了。我挥手示意让他坐下,只听“嘭啪”一声巨响,是凳子倒地,继而他也摔了个四脚朝天,教室里轰然大乱,大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一刻,我恨得牙齿痒痒,大步跨到他的跟前,真想噼里啪啦给他一阵毒打,刚扬起教鞭,只看他满眼噙着泪花,右手捂着屁股。我心一软,弯下腰身,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座位上。
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的日子,我处理班务的小半时间都耗在他身上,软硬兼施,严慈并用,但一个痞性顽劣的孩子,没有丝毫的纪律观念和自控能力,想要改变他确实很难。那天,在他有意将校园的墙报毁坏之后,主任又让跟他家长电话联系,那一刻,我心力交疲,面对如此繁琐厌倦透顶,呆呆地坐在窗前,看校园的上空落叶飞旋,瑟瑟风声将深秋的寒气阵阵逼来,于是,我把胳膊蜷缩在桌上,头深深埋下,良久……直到放学铃声响,才发现立在墙角的那个他,正一身单衣薄片,我问:“小强,你冷不?”他脸抽搐几下答非所问:“老师,我保证不犯错了”我释然一笑,自开学来第一次感觉到他有血有肉,不孬也不傻!
他怎可能不傻呢?母亲先天智障,父亲精神失常,遗传的因子让他长到了十六岁的个头,却只有六岁孩童的情商。记得有天我去上课,走到教室后窗外,看学生已经坐得齐齐满满,都在安安静静埋头作业。唯有他张小强,在走廊迈着傻傻的步子傻傻地晃悠,手里还托着一大包咸菜,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奶奶给我腌的萝卜干”。“哦,可是你不把它放起来,两手托来托去的干什么?”他显出难为情的样子:“放在宿舍学生会偷吃的,放在课桌抽屉也会被偷吃,没办法,只好牢牢实实带身上!”我忍不住噗嗤笑了,于是,拉着他走向讲台,一脸严肃地告诉同学们:“张小强是我们班的大熊猫,需要各位用心保护,谁也不许欺负他。”从此,大熊猫的外号在教室内外传开了。
说也奇怪,自从他有了这个这个绰号,似乎整个人都变了,尤其眉宇间洋溢的那份优越感让他自信满满。尽管傻劲儿不减,但他总在积极地表现自己的优秀,对我也愈加信任和亲近起来。
国庆前夕,我不断收到学生送来的礼物,精美的贺卡堆满了我的办公桌,记得有天午后,金粉的阳光透过窗口斜射过来,在花红柳绿的卡片上映几缕耀眼的光环,我正美美地欣赏那些真诚雅致的留言,傻子张小强匆匆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老师,你喜欢什么颜色”我不加思索随口道:“绿色”。他似乎有些失望,非让我再说出另外一种来。“红色”我话音刚落。他傻笑一声又大叫一声“欧耶”。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拳头紧紧地攥着,他让我猜里面握的是什么?“红色的礼物?”我说。他笑得更灿烂了,赶紧伸开五指,呵,竟然是几粒用不同彩纸包裹的水果糖块。于是,我小心翼翼,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在他胖乎乎的掌心里,将三粒红色的糖果挑拣出来,然后,会心地笑了,告诉他:“这礼物,我真的很喜欢。
后来的日子,隔三差五间,他就会跑到我的办公室打些小报告,比如某某手机没上交,某某自习堂上嗑瓜子……我听完后,总会给他一个真诚的表扬,然后,目送他咧着嘴吧、一蹦三跳、喜气洋洋地离开。呵,一个傻儿吧唧的孩子,却有着集体荣誉的热忱,不知不觉成了我安插在教室的隐形摄像头,成了我工作中的得力助手!之前我不止一次地为他伤脑劳神,但那时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现在,我似乎懂了,哪怕再顽劣的孩子,只要在他的心田播撒爱的种子,并用理解信任欣赏的情感浇灌培植,他就会向着阳光茁壮成长!
他变了,这是一场闪光的蜕变,尤其身上的那股傻劲儿---幼稚单纯憨厚实诚,让人愈加喜欢!尽管在书本面前他是白痴,但他会在课堂上坐得端端正正,并目不转睛盯着老师;他会在晨读时将嗓门放到最大,以求老师与他对视时竖起个大拇指;他会在作业时将字体写得横平竖直,方正整洁。他会积极主动擦黑板提水扫地刷玻璃,无私无欲、任劳任怨!真的,从教这些年,我习惯了凭经验能力传授知识,靠品性修养塑造人格。隐隐中,有种桃李满园的得意。但遇见张小强,我更加明白,教育的秘籍不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教。也许,只需弯下腰身,问问他的冷暖,便可启迪他的心智,理解他的诉求,唤醒他的高尚!
此刻,柔和的春风掠过窗口,窗外的鸟儿欢快鸣叫,那个黑胖敦实憨憨傻傻的男孩正聚精会神伏案书写,猛然感觉,他身上的简单美好已化为一米阳光,把我的远方,照射得通红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