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岸】不死的火鸟(征文·小说)
“不好,你看,快看,那里有狼,快跑。”林大河拽着婶婶就往回跑,灯光在山路上晃晃悠悠。
“啊!狼……狼……我怕!”小山突然间扯开嗓子大喊,并且撒腿就跑。
“小山小山,没有狼,别怕,快回来…”山梅紧追其后,她猜到这是叔叔的诡计,故意吓唬弟弟的,果然小弟上当。
“哈哈哈——来,小山,到叔叔这里来,哎呀!叔叔可想死你了!”林大河紧紧地把小山抱在怀里,他料定她们姐弟两人没走远,也料定她们藏起来了,他有十足的把握小山会跑出来。
这座山,这条山路,林大河来过,走过大半辈子,甚至有几个山洞,有几棵树都了如指掌。此刻,他正冲着怀里的小山诡异地笑着。
山梅追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我不嫁,死也不会嫁,放开我弟弟。”
林大河“哼”一声,鄙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你姓林,你的事就是我林家的事,你不嫁?呵,不是要你嫁人,我是让你去做他的童养媳,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再跟她圆房,而且不愁吃,不愁穿,这是好事啊!”
山梅瞪大眼睛决绝地看着他,哦!童养媳?好原始的称谓,好古老的名词,莫非我返古了?还是我即将穿越?
哦!童养媳,在这个新时代的旧村落,在这个21世纪的今天,竟然还会有“童养媳”这三个字的存在?然而,我好幸运,竟然被套上童养媳的帽子。哦!我的叔叔啊!我的亲人啊!这是我的耻辱还是我的荣耀?我该庆幸拥有这个壮丽的头衔还是该喝彩?
山梅昂起头,愤愤地说:“你是我的亲叔叔,是我爸爸的亲弟弟,他尸骨未寒,你就要把我卖掉,你的良心呢?”
“不识好歹的东西,你叔叔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们姐弟俩,简直就是小叫花子。”婶婶胡玉霞伸长脖子,扯着嗓子为叔叔辩护,瞧她的样子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山梅没有搭理她,上前欲从叔叔怀里抢过小山,谁料,叔叔推开小山,一把将山梅扛在肩膀上,山梅大喊:“放开我,放开我……”小山倒在地上,趴在叔叔脚下,哭泣着求叔叔:“叔——我长大了给你挣钱,你不要把姐姐卖掉,不要啊!叔叔,我给你磕头…”
说罢,小山跪在他脚下,一下、二下、三下地磕着头,瞬间,他的额头隐隐出现了血丝,山梅大喊:“小山,快起来,不要给他磕头,他不配为人。”
林大河不管他的哭诉,不管她的挣扎,扛着山梅便跑,山梅伸手大声呼喊:“回家等姐姐……回来……”小山撒腿一路追赶,被婶婶拦下并且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小山捂着脸大哭,夜风呼呼地刮过,树叶哗啦啦作响,山路上漆黑一片,这黑色的夜掩盖了罪恶,这黑色的夜遮挡了光明。
三、想逃?你是我老婆
一间潮湿的地下室里,堆摆了杂乱陈旧的物品,地上到处都是蟑螂,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
山梅身上绑着粗麻绳,她靠在墙壁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脸上挂着泪痕。
“怎么办?我该怎么啊!谁来救救我,妈妈爸爸,你们看见了吗?快来救救我呀!”山梅冲着空气自言自语。
自从被林大河送到这个家,她就被关进地下室,说什么要磨练她的心气,治治她的脾气,五花大绑还算恩赐,山梅两天两夜滴水未进呐!
正当她哭泣的时候,正当她思念父母的时候,“哐当”一声巨响,她的神经马上紧绷起来。铁门打开了,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多岁。
他的胡须长长短短地垂下,消瘦的脸庞上颧骨高高耸起,一道寒冷的目光射到山梅的脸上,山梅觉得他像从地底下爬出来的人,哦!或许不是人,至少不是好人。
“你解开绳子,我……要上厕所。”山梅壮着胆子说,并且扭动一下身体。
他蹲在她面前,用一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饥渴地咽下口水,“媳妇,只要你听话,我会好好心疼你。”他的手又挪到她的胸口揉搓着。
“啊——啊——别碰我,别碰我!”山梅朝他脸上吐口唾沫,鄙视地转过脸。
他一把将她的脸扳正面对他,“我是你男人,为啥不让我碰?今晚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别害怕,我会轻轻的……”
“住口!你休想!我宁可死也不做你老婆!”山梅歇斯底里,大声喊道,“快放开我,我要上厕所!”
他瞪大眼睛:“听着,我叫张大麻,我是你的男人,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你都是我用两千块钱买回来的,这两千块钱是我到处借的钱,哼!要怪,你只能怪你叔叔见钱眼开。”
说罢,他从角落里拿出来一只痰盂:“需要我帮你脱裤子吗?”他猥琐的目光盯着她的下身,宛若一只野兽在打量着眼前的猎物,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
山梅的脸泛起红晕,是愤怒,是耻辱。呵,两千块钱,我好值钱啊!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价,悲哀啊!亲叔叔竟然把我当作牲口似的卖掉。
“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我要去告你们!”她绝不会服软,绝不会妥协,卖?多么可怕的一个字啊!多么耻辱的一个字啊!
“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扇到她的脸上,顿时,她的脸庞上便留下五个红指印。
“哈,告我?去呀!你去呀。有种你去告我,哼哼!”张大麻子露出一排歪斜的黄牙咧嘴说。
山梅闭着眼睛,绝望的泪水涌出眼眶,一滴滴,一串串,宛若一条河,即将淹没她的身体,淹没她的灵魂。
张大麻盘腿坐在地上,眼睛直视着她的脸颊:“其实我这人还不赖,你不要看我长的丑,我懂得疼女人。”他缓缓起身,走到她身后,解开她手上的绳索。
山梅活动一下手腕:“你出去,我要小便。”她瞪着他的眼睛,两只手环抱在胸前。
张大麻皮笑肉不笑地说:“呵呵,躲得过一时,躲得过一世吗?哼!行,我出去。”他抬腿向前走,一脚深一脚浅,山梅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的脚看,啊!原来他是瘸子。
她宛若傻子般呆呆地盯着他枯瘦的背影,胃里突然翻江倒海似的恶心,“哇”一声,她吐了一地,污秽里没有食物,只是一滩黄色的粘液。她冷笑着,冷笑着,她觉得好悲哀,好无奈,好无助,好辛酸。
山梅轻手轻脚走到铁门前,透过门缝向外张望,院子里整整齐齐地并列着两间砖瓦房,屋檐下绽放着不知名的各种颜色的花,花?是花,只是没有她最喜爱的栀子花。
是的,她又想到了家里的栀子花,栀子花开时,好运到来时。栀子花谢时,好运结束时。这是山梅自己心里的感悟,她觉得人的好运和背运就是一个天道轮回,像花开的时节,像花谢的时节,人也同样。
她揉揉眼睛,转过身环视这间地下室,杂物,还是杂物,该怎样逃出去呢?弟弟还在等着我,哦!常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山梅灵机一动,捂着肚子,拍打着铁门:“来人——快来人呐!”她蜷缩在地上,额头上沁出了虚汗。
哐当一声,铁门打开,张大麻子一瘸一拐地进来,他看到山梅在地上翻滚,惊呼道:“媳妇……媳妇……你怎么了?怎么了?”
“我……肚子痛……痛死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眼睛无神空洞,望着他,“快……快……医院……”说罢,她缓慢地闭住眼睛,两只脚蹬了一下,一动不动了。
张大麻子转身惊恐地跑向外面,扯着嗓子喊:“不得了……不得了……大哥,小弟,我媳妇要死了……我的两千块钱啊!”
院子里的嚎叫声,哀怨声,一声接一声,很快,进来三个人蹲在山梅面前,其中一个男人五十多岁,伸出一只手放到山梅的鼻子下试试还有没有呼吸,张大麻子喊道:“大哥……他咋样了?死不了吧!”哦!原来是弟兄三人啊!
“瞧你那没出息样,放心她死不了,但是她不能住这里了,赶快抬进堂屋,给她吃饭。”张老大命令他们哥俩。
张大麻抬着她的上半身,张家小弟抬着她的两条腿,把她放在堂屋的炕上。山梅紧闭眼睛,耳朵却在倾听周围的动静,现在屋里静悄悄地,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这屋子一眼。
家具是桃红色的两个大柜子,墙壁上贴着好几张裸体女人的油画,地上摆放着一个木头做的茶几,另外配带几个木头墩子。
莫非这个家里就没有一个女人吗?屋子里充满了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窗玻璃上爬满了虫子,还有残留的污渍。
哦!从来没有想过我林山梅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生在贫穷的家也就罢了,至少还有父母亲,一家人倒是齐乐融融。可是,命运呐!偏偏不放过这个家仅有的温馨,母亲白血病去世,父亲从山上坠落,一躺就是八年,没关系,躺就躺吧!至少父亲活着,至少我还有父亲,谁料,家门多难,父亲始终没有熬到弟弟长大,始终没有机会走出大山。
父母亲在世时没有享过一天福,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没有看过一眼山外的世界就这样走了。我呢?更糟糕,更可悲……倘若父母在天有灵,救救你们的女儿吧!
山梅的思绪飘回从前,又飘回现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她马上紧绷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闭住眼睛,屏住呼吸。
张大麻子拽着一个赤脚郎中进屋:“郎中,你快看看,我媳妇她这是怎么了?”他往茶缸里倒满水,递给郎中。
郎中站在地中间,瞅瞅这间屋子,又绕到门外瞅瞅,接着他跨着大步又进屋,“哎呀呀!不好不好,你看看她的面色,不像生病,应该是疫病。”
“啊……疫病?”张大麻子张大嘴巴惊讶地喊道,“这可怎么办啊?郎中,你快想办法,我这刚弄回来的媳妇,还没跟她洞房……”他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
郎中翻一下白眼,轻蔑地哼一声:“洞房?莫非你不怕怀鬼胎?当务之急是驱赶她身上的邪气,你去院子里烧堆火,越旺越好,我给她扎针。”
张大麻像收到圣旨似的马上行动。躺在炕上的山梅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想笑。
很快,院子里火焰冲天,照亮了黑乎乎的夜,郎中绕着火堆嘴里不停地说着:“天灵灵地灵灵,我老郎中要显灵。”张大麻也没闲着,跟在郎中后面跑。
山梅悄悄地从炕上爬起来,透过窗户看见他们滑稽的表演,不过她不敢掉以轻心,老一辈最相信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从前有个外地姑娘刚嫁过来没多久,就被婆家人请郎中给折磨死了。
现在看来,这个老郎中纯粹是骗人的把戏,根本不会医病。山梅想到这,在看看外面的火焰和浓烟,心里有了主意。
郎中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叫张大麻跟他进屋。顿时,他们两个瞪大眼睛盯着炕上披头散发的山梅,她正在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眼睛翻着白眼,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着:“我是黄大仙……我是众妖领袖……”啊?她的声音变得既粗哑又沧桑。
“她这是怎么了,啊?”张大麻哆嗦着身体,两只手颤抖着抓住郎中的衣服。
郎中迟疑片刻:“妖孽上身,快把她拖到院子里,用火烧……”
张大麻子一听吓得腿都软了,慌忙从炕上拽下山梅把她拖到院子里,山梅忽笑忽哭,两只手在半空乱抓。
郎中拿起一截燃烧着的火棍点燃她的衣服,瞬间,山梅身上的衣服着火了,她在院子里狂奔,呼叫,忽而跳高,忽而撞墙,张老大和张小弟都站在屋檐下观望。他们早已见惯这种情形,此刻都无动于衷。
突然,山梅哀嚎一声,冲出院子,奔跑在黑漆漆的山路上。众人惊醒,张大麻子愣了一下,撒腿冲出大门,冲着有浓烟的方向追去。
山梅滚落在沙土中,她不停地在地上翻滚,火灭了,只是浓浓的烟味呛人。手臂上,胳膊上,腿上都留下烧伤的痕迹。她不敢耽搁时间,站起来一直跑,一直跑,摔倒了再爬起来,奔跑在黑洞洞的杂草中,奔跑在漆黑崎岖的路上。
张大麻弟兄三人在后面紧追,他们像条野狗似的一路闻着她的气息:“她跑不远,也没地可跑,快追!”大麻子招呼着大哥和小弟,三个人狂奔在山间小道上,一路上灰尘肆起,土壤的味道被掀起来了,这是纯朴的农民的土壤,这是纯粹的家乡泥土的芬芳味。
可在这个漆黑的深夜,在这个纯朴的山村,欲望宛如沸腾的江水决堤,似乎要淹没这个村庄,淹没这里的人们。
山梅跑着跑着,茫然地望着四周,她迷路了,她跌跌撞撞地扶着一棵白杨树想歇息片刻,正遇到两个中年农民赶着毛驴车,她上前一步:“大叔……能稍带我一段路吗?只要能出这个村庄就行。”
两个男人上下打量着她,心想:在这庄里没见过这个丫头啊!早听说麻子家弄回来一个俊俏媳妇,莫非……
其中一个男人问:“你是哪个村的?天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山梅的眼泪淌了出来,她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并且请求两位大叔能送她一段路。
另一个男人叹口气,说:“唉!可怜的娃啊!上车,我们哥俩送你出村。”山梅冲着他们深深地鞠一躬,坐在驴车的中间。
山梅坐在毛驴车上,心想:老天保佑,总算碰到好人。这一个晚上她又装疯,又装傻,又奔跑,她太累了,头一歪便沉沉睡去。
赶毛驴车的男人,搓着手面对张大麻子,“麻子,我够义气吧!我就猜到这丫头是你这老小子的媳妇,咋样啊?请哥哥喝一顿?”他黝黑的脸庞上荡起笑容,只是这笑容有点猥琐。
张大麻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走,搓一顿。”说罢,两个男人和张大麻走出屋子,张大麻吆喝张老大出来,说:“把门锁死,看紧点。”张老大嗯一声,拿着一把黑乎乎的铁锁将门锁住,这道门宛如一扇牢门坚不可摧,这道门似乎阻挡了良知,阻挡了人性的善良。
个人认为,题目改成《不死的火鸟》会不会更好些?与作者商榷。
描写人性的作品有力量,
小说画面感强。
任珂富有写小说的天赋,加油,再来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