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由二沉吟起来。
　　 “你怎么这么软弱啊？简直就是当今的东郭先生。你的兄弟姐妹都在背后算计你，根本就不顾及任何亲情，你还对他们仁慈？！说你仁慈是好听的，说不好听的你这是窝囊！别忘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韩大声对由二说道。
　　 “究竟他们都是我们兄弟姐妹啊！”由二面现难色说。
　　 “迂腐！咱们不只是老邻旧居，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的意见是和同学们在一起商量的，大伙一致认为，你的兄弟姐妹们太不近人情，欺负你这个有残疾的老实人，泯灭人性。你好好掂量掂量，看看哪头轻哪头重。”老韩忿忿地说。
　　 “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由二沉吟片刻，犹犹豫豫地说。
　　 “这就对了，给他们个教训，不允许他们再欺负老实人。”老韩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了。
　　 没过几天，由二在外地打工的儿子由小羽为此事特意请假赶回家里，得知了这一切，极力赞成老韩的主张。看了老韩的《答辩状》，信心十足地告诉父母，等法院开庭时，不用聘请律师，自己上法庭替父亲答辩。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开发商就通知由二领拆迁补偿款七万多元。由二见邻里们都得到十多万二十几万的，只有他和几户人家得到是同等的金额，心里很是不平，据不签字领钱。政府工作人员和开发商异口同声训斥着由二夫妻，告诉他补偿费就这些，因为你家位置不是建商场，而是修路。不领钱款不怕，你的房子就不拆迁了，开发商修路可以绕过你家，你家这辈子就别想发动迁的财了。不但一分钱捞不着，而且你们家永远都会被高层的商场遮住阳光。由二怎么也争不过吹胡子瞪眼的工作人员和开发商，还有开发商身后几个身体强壮，拳头握的骨节“嘎嘎”直响，打手般的人的怒视，只好认命签字，领回七万多元的动迁补偿款。一座三间砖瓦结构，建造时也不止七万的房子，就在他签字的时候，被早已等待很久的几辆轰鸣的铲车瞬间推倒，尘土遮天蔽日，遮住了由二满是泪水的双眼。
　　 提着补偿款回到租来车库居住的由二夫妻，屁股刚沾到凳子上，哥哥姐姐弟弟岩妹就一起拥进了屋里，七嘴八舌地问起了补偿费来。灰头土脸的由二，木然地把补偿费从口袋里向床上就倒。仝岩迫不及待地上前就要拿钱。
　　 “等等！”由小羽忙上前制止说，“各位叔叔婶婶，大爷大娘，姑姑姑父。这个补偿费不能就这么私分了，要有个见证才行。”
　　 “你奶奶的遗产，大家人人都有份，这我们都已经咨询律师了，还要什么见证？”仝岩不耐烦的说。
　　 “三婶，你是国家公职人员，还是领导干部，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了吗？”由小羽笑着说，“没有字据，分完了你们再不承认，我们上哪再去弄这笔钱啊！”
　　 “啊！字据啊，我早就打印好了。”仝岩迫不及待的从挎包里掏出几张打印好的《协议书》，递到由小羽面前。
　　 “这不行啊，三婶！”由小羽看了看《协议书》对仝岩说，“咱们这是私下行为，没有法律效力，也不受法律保护。我们还是通过法律程序来解决，不留后遗症。”
　　 “怎么，还要上法庭啊？”仝岩瞪大了眼睛问道。
　　 “是啊！你们不是咨询过律师了吗，律师没对你们说吗？”由小羽笑眯眯地问道。
　　 人们听了由小羽的话都是一怔，脸色微微一红，瞬间就变回了原样。
　　 “不用这么麻烦吧？”仝岩急不可耐的问。
　　 “你们最好到法院起诉我们家，等法院开庭，你们把你们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请到法庭旁听。通过法院裁决，咱们把遗产一分，让大家有个见证，事情不就解决了吗！”由小羽说，“再说了，咱们私分不受法律保护，多了少了的也不好分啊，只有法官裁决谁应该得的多，谁应该得的少，大家都有个遵循啊！”
　　 “平分不就完了吗，上法庭，多丢人啊！”仝岩说。
　　 “这有什么丢人的，这才是解决问题正当渠道。不然咱们私下分了，没有证据，以后谁要是反悔了，咱们由家人又多，说不清那天谁起幺蛾子，到时候谁能说得清楚啊。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三婶，我跟你说，我爸原打算补偿款下来，把你们找到一起，平均分了。你们咨询律师一下子提醒了我们，要不私下分了，没有见证，我们不是自找麻烦吗。”由小羽说。
　　 仝岩看看一起来分遗产的人们，只见他们一脸茫然，于是他们聚在一起，开始了大声小气的嘀咕。嘀咕了半晌，仝岩面色凝重地对由小羽说：“就听你的了，我们找律师先到法院起诉你们，等开庭时咱们再分你奶奶的遗产。”
　　 “好！”由小羽兴致勃勃地说，“别忘了，的时候一定要把咱们由家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请到法庭上旁听，给咱们做个见证啊！”
　　 “行！”仝岩回答完后，一脸怒气的转身走出由二家的门，其他人也赸不答地跟着向外走去。
　　 时间飞快，由二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在接到法院开庭的通知后，心里不禁跳个不停。妻子忙给他吃上降压药，含上速效救心丸。平静了好一阵，面红耳赤的由二才由妻儿推着向法院走去。期间，法官已多次找由二家人了解情况，由小羽做法庭答辩也得到了法官的允许。
　　 法庭里法院工作人员都已就位，旁听席也坐满了来人，仝家由家的亲友和由二同学就几乎占满座位。由家人面色各异，有的显得自信满满，有的显得局促不安，有的脸上挂满无奈，有的幸灾乐祸，只有由二夫妻显得有些忐忑不安……仝岩和聘请的律师坐在原告席，由小羽被法警领到被告席。仝岩聘请的律师宣读了起诉状，法官要由小羽进行答辩。
　　 由小羽起身向法官微微一躬身，然后，目光扫视一下原告席上的三婶仝岩和旁听席的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以及姑姑姑父们，嘴角挂着微笑，把《答辩状》放在桌上，稳了稳激动的情绪说：“尊敬的审判长，各位法官以及各位旁听的朋友们，你们好！今天，我代表我父亲进行答辩，首先介绍我个人的基本情况……”
　　 法庭内鸦雀无声，静静地听着由小羽的介绍。
　　 接着由小羽介绍答辩缘由，然后就是答辩理由：“起诉方提出平分我奶奶留下的遗产，我们没有意见。但是，我要说的是我爷爷奶奶在世时的赡养费，是不是也要平摊？”
　　 法庭内空气仿佛一下子凝住了，接着就炸裂开了，人开始高声议论起来。
　　 “我父母原本打算等补偿费下来，由家五户人家均分补偿款。但是，我的这些长辈们却私下里串通好找律师咨询，起诉我父亲来平分奶奶留下平房拆迁得来的补偿费。在这里我要说的是，在爷爷奶奶年老，生活不能自理时，我父亲向你们要过爷爷奶奶的赡养费没有？”
　　 人们都在静静听着由小羽的陈述，有的在凝神细听，有的在咀嚼着由小羽的陈词，有的则在轻声议论着。由三媳妇仝岩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尴尬在那里。聘请来的律师用眼睛看着她，露出不信任的目光。
　　 “请原告回答！”审判长对原告席上的仝岩说。
　　 “这……”仝岩张口结舌，一张脸红得发紫。
　　 由小羽不等仝岩回答，继续答辩道：“除了逢年过节，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们来我家看爷爷奶奶，扔下一百二百的算是表示给爷爷奶奶过节了，扔下三五百那是爷爷奶奶做梦都想不到的。平时你们有没有问过爷爷奶奶的赡养费需要多少？三婶生孙子嫌我父母随礼少，你们仝家就合起伙来当众羞辱他们，让我父母下不来台。请问我儿子是不是你们孙子辈的，他长这么大又享受过你们谁给的压岁钱吗？”
　　 旁听席人们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法官不得不高声制止人们的喧哗。坐在旁听席里的由家和仝家人有些局促不安，面红耳赤。
　　 “请问叔叔大爷，你们哪年大年三十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过的？赡养费你们没拿过一分，医疗费你们也一分没掏过。请问你们是不是我爷爷奶奶的子女？赡养老人就没有你们的份吗？我父亲的身体都已经残疾了，还要出摊床挣钱养活爷爷奶奶。别看我妈妈整日忙碌着照顾爷爷奶奶和爸爸，好像是身体很好，其实由于多年的操劳，早已是积劳成疾满身的病痛了。你们平时不为我父母承担一点照顾爷爷奶奶的义务，分遗产你们怎么就那么心急哪？而且你们多数人都是领导干部，应该具备一定的思想觉悟，这做人做事怎么还不如平民百姓呢！特别是三婶家的兄弟姐妹，我也应该叫叔叔姑姑的吧？你们都是有地位的人，给三婶孙子三千五千的压岁钱，是因为你们有钱，你们愿意。可为什么要当着我们穷家人的面儿给啊？你们富有，但我们不羡慕。我们穷，可我们没有向你们求助过。你们这样做，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是穷，但我们的钱来的光彩，没有一分是昧着良心得来的。你们当众羞辱我们由家人，我们由家人哪儿得罪你们了？我们没有你们富有，就应该是你们拿来随意嘲讽、随意羞辱、随意来取乐的吗？”
　　 “法官，我抗议，请制止被告不要说与本案无关的事情！”仝岩涨红了脸，突然想起电视剧里的场面，对着审判长叫了一声。
　　 “抗议有效！请被告人，请注意你的用词。”审判长本不想制止由小羽的答辩陈述，但原告提出来了，不好不履行职责。
　　 “是，审判长，我是气不过他们歧视我们平民百姓，我们平民百姓也是有尊严的。那么，在分我奶奶留下的遗产前，我请求法庭，要我的叔叔大爷、姑姑姑父们也‘平摊’我爷爷奶奶的赡养费。让我没想到的是，在金钱面前，亲情一文不值。既然我的叔叔大爷姑姑们要用补偿费买断我们的亲情，那么我们也要用赡养费买断亲情吧！”
　　 “被告，你可以反诉原告。现在请你出示证据。”审判长对由小羽说。
　　 由小羽从答辩状下面拿出几张纸，一张一张地向法庭展示，并解释。
　　 “第一张是我爷爷临终前写的遗嘱，奶奶临终前也在上面签字按押。遗嘱上写的清清楚楚，所有遗产都由我父亲继承。”说完，把《遗嘱》递给工作人员，转呈给审判长。
　　 “第二张是爷爷临终前写的没收到我的叔叔大爷，姑姑们一分钱赡养费的证据，奶奶临终前也在上面签字画押。”说完又将《证据》递给工作人员，再转呈给审判长。
　　 ……
　　 “由家分财产一案，经过原告与被告的陈述，各执一词，需要原告对老人赡养费一事做出解释，如果被告反诉原告，原告还需做答辩。法庭还需要对被告出示的证据进行核实。现在我宣布休庭，下次开庭另行通知。”审判长宣布完，收拾收拾手上的纸张起身离开法庭，工作人员也纷纷走出法庭。
　　 旁听席上的人们有些意外，也有些人意犹未尽，议论声大声小，此起彼伏。由家的人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特别是仝岩，连领导都“维护”的尊严，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重创与挑战，就好像自己的灵魂被剥得一丝不挂，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面前。虽然自己对自己的人格也有所怀疑，但自己还“从未”在大庭广众面前丢尽颜面，那种羞愤的心情，溢于言表。当她听到审判长的一声“休庭”时，已经挤出了法庭门外。等人们走出法庭，早已不见了以仝岩为代表，准备坐享其成的由家人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