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海河,那次遥远的少年之旅(散文)
一
好久没见的天津工作的同学运水,知道我驻京公务,打电话说明天要来北京出差,顺便看望一下在京的几个同学,我心里充满激动,京城相聚,毕竟多了份喜庆与自豪。运水大学学的是化工专业,毕业分配到天津水泥研究所,也许是与水有缘吧,跟“水”字沾边,现在是水泥研究方面的资深专家。可两小时后来电话称,明天在海河某地有个项目会议,不能来京了。听说后,很感遗憾。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思绪总是容易被搅乱,想起了古人,情怀倒还是崭新的。苏轼漂泊途中,入宿野店,沉睡中却是,“夜来幽梦忽还乡……”想起了死去的爱妻,想起了爱妻在窗下梳妆打扮的娇姿。我北漂京华,昨晚入梦,却没有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乡,而是由天津同学电话说起的“海河”二字,令我想起了儿时关于海河零星的记忆碎片。本来梦是常有的,这次也没感觉出什么新奇,如此而已。
海河啊,所有的海,所有的河,都占了,你可容下多少时光的水逝,流走多少厚实的记忆?
早晨,五点就起了起床,窗外朦胧中下着细雨,独自坐在下榻十七层楼的阳台的靠背椅上,手捧一本朱自清的文集《荷塘月色》,翻阅着一篇叫《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一九二三年的一晚,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没想到走神来的如此迅捷,秦淮河的画面又一下子切换到昨晚的梦中的海河了。思绪的小溪伴着临窗的雨,从记忆的丛林里缓缓流淌,似乎那遥远的影像,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此时,太容易乱心了,捋顺了所有海河的水流,幻成断续的画面……
二
大约是在五十年前的一个寒冷的冬季。那时,五岁左右的我随父亲来到一个叫海河的地方去“出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打工,而且是为公家打工。当然对世事无知的我来说,就是跟往常一样跟着大人玩儿去,不过这次玩大发了,玩的有点远罢了。
记得当时是坐绿皮火车去的,长大了知道父亲是当年带工的。同去的,就现在的回想,有街坊称呼的木匠施大叔,同样是木匠的德仁二哥,下园的石匠“二狗”叔,还有不少大人早已没有什么印象了。队伍很壮观,农民最有底气,他们每个人都心底自豪着。
至于怎么上的车,在车上怎么着来,全无一点记忆,只记得在“不动”的车厢里,看着窗外的山峰、河流、土地、树木在眼前匆匆穿过,像是长了腿脚,十分惊奇,大人们都在车里唠嗑,我却趴在车窗出神得看个不停。没有时间概念的我,也不知在车上过了多久,好像后来在朦胧的睡梦中被大人叫醒,稀里糊涂地就下了车。
外面下着雪,天气非常的冷,我浑身畏缩着,东张西望,路面上来来往往涌动着“白色”的人群,父亲拎着我的一只手,急急地朝前走着,阵阵寒风裹挟着飞扬的飘雪,直往脸上扑来,使我不时的用另一只手按住几乎风刮掉的露着棉絮的学生蓝棉帽。出站后,跟着大人们一块上了好像等待已久的几辆马车上,随着马车夫的一声鞭响和马儿的嘶鸣,哒哒的马蹄声伴着天地一色的空旷的马路,向着前方驶去。
由于积雪的缘故,车子走得并不飞快,似乎有点艰难地往前奔着,路两旁素裹银装的白杨树一闪一闪后退着,像是无声的摆手致意远道而来的.客人。不知路上走了多久,最后到了一处荒凉的村落停下来。周围尽是低矮相连的土坯房,房顶上满是积雪,隐约露出一些枯立的茅草来,院里堆满了独轮车、洋镐、铁锨之类的农具。父亲领我进了一个大屋子,空荡的屋子里一排整齐的大通铺,有十来个大人,在里面有坐着的、有铺上躺着的、有围着烧炭的土炉取暖的。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吼了一声,“开饭了!”,大伙叮当哐啷的拿着碗筷,陆续出来,我也跟着父亲朝着冒烟的大烟筒的地方走去,那是民工食堂。晚饭,回到住处,听着大人说话的语音里,懵懂知道所来的地方叫“海河”。
现在想来,父老乡亲从千里之外奔赴海河,就是为了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为了海河人民的安居幸福,舍小家顾大家,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建设海河美好家园。人生追求的最崇高的境界不是索取,而是奉献,父亲和几十万全国各地的民工们的披星戴月的辛劳,正说明了这一点。
他们带着一身的劲儿,满怀的是一个希望,离开的时候,只剩下一包待洗的衣服,落脚的奖赏就是用数字在记工本上划一个符号。付出总是快乐,父亲从来没有在“出赴”和报酬的等于号上打叉,别称不等式。
三
每天里,大人们出出进进,在不远的一片旷野里,红旗招展,看上去满是黑压压的人群,修沟的、挖河的、推车的、挑担的……我是不大在意的,父亲嘱咐我一人在院子周围玩。
现在知道,海河是位于京津冀地区,形成的海河流域,河流后的下游称海河。回合前包括五大支流即潮白河、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在海河流域为漳卫河)。其中,潮白河性质复杂:一部分引入北京、一部分在天津注入海河、一部分引入潮白新河而入渤海。
我当时对海河是没有什么印象的,既没有看到海,也没有看到河,大概是父亲嘱咐我不要到远处转悠,或者是没有闲暇带我去看海河的缘故吧,只是在我住着的土坯房周围,有着曲曲弯弯带有冰渣的小河流而已。
待着久了,难免寂寞,周围除了大人,很难遇见好玩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民工驻地。说来也巧,就在自己玩得无聊的时候,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在不远处用同样的眼神看住我,也许孩子就是天生的玩伴,不一会儿就凑到一块了。玩伴,清瘦,鼻涕邋遢,像是比我略高,是附近土著人家的孩子还是像我一样跟大人来“出赴”的孩子,已经没有了记忆,记得没有其他的孩子,成天玩耍的就我们两个。
有一件事,还是有些印象的。我们两个经常玩的游戏就是在天井院子里打“摔炮”,一种纸叠的道具。院子旁是一个拱形的土门,土门前两棵落叶全无的枣树。这种游戏是论输赢的,赢了的从地上捡起对方的“摔炮”归自己所有。玩的起劲时,不知是谁赢了对方,输了的一方不服,两人发生口角继而厮打起来,从院子里滚达到附近的小河沟里,双方满身的泥巴和带着抓痕的皴巴巴的脸,周围没有路人,也没有来劝架的,不知是何时结束的“战争”,也许是打累了,自动放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反正第二天,两个“冤家”又在拱形门下玩起起“摔炮”来,多年过去了,我的那个玩伴不知是否还记得我,记得那起“战争”来么。
在海河不知待了多长的日子。有一天,也是下着小雪,吃了早饭,父亲带着我坐上了一辆马车,不过这次就我们爷俩,沿着好似来时的路,那时还不知道,父亲是因为我想家还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来到了一个火车站,这点印象还是很深的。是自己的精力不集中还是父亲的疏忽,牵手的爷俩不知何时分开了,车站人群的攒动,父亲把我丢失了。满眼的大人中搜寻父亲的影子,只是呆瓜似地原地转动着拨浪鼓似的头,惊恐的寻着那熟悉的影子,不知过了多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猛一抬头,看见了同样惊恐后的父亲的笑脸。
我儿时的一次遥远的海河之行,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结束了。长大后才知道,父亲和全国的广大民工,响应毛主席发出的“一定要根治海河”的伟大号召,上百万治河大军云集海河,完成了大大小小一系列整修工程,从根本上对海河进行了治理,终于使海河旧貌换新颜。
长大成人参加工作后,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我多次去天津出发,我曾经寻找儿时记忆中那片热土,寻找坯墙拱门的乡村,寻找曾经发生“战争”的清瘦玩伴。然而,所有的影像记忆早被这座现代化大都市内流光溢彩的高楼大厦所淹没。我来到海河之滨,站在天津之眼,桥轮合一的摩天轮上,眺望海河,银光灿烂,犹如人间仙境。穿越时空,我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父老乡亲,看到了根治海河的百万大军的浑汗如雨。
海河的繁荣不正是这样一代代的劳动大军,在党的英明领导下,艰苦奋斗的结果么?感恩新时代,感恩那些付出辛勤和汗水的前辈们。
住在京城,距离海河还远,有时候我宁愿驻足窗前,朝向海河的方向,仿佛看见那支队伍里还有我的奔跑,还有我的父亲以及与父亲同去的乡亲拉车的硬肩膀……
我们现在就站在胜利桥上,看这海河水在日夜不息,奔流到海,仍然焕发着强大的生命力。海河两岸是重要的景观地带,在绿树花丛、亭台水榭的簇拥下,各式各样的高楼耸立着。于是,许多游客就在这桥上拍照留影。老百抬眼向桥下望,岸边果真是有不少或坐或蹲的一些垂钓者,悠闲自得。
老百以此为背景,拍照留影并题诗《天津游》
蛇年出行正逢冬,我到天津看市容。
胜利桥上留影照,津门故里迎客踪。
广厦矗立千丈高,海河宽阔一城通。
店铺吆喝狗不理,岸边悠闲垂钓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