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心愿】黄牛也曾住过我们家(散文)
到底是秋天的节奏,即使炎炎烈日不肯褪下璀璨的光环,天气早晚送来的微风里已满含秋天的味道。晚饭过后,喜欢一个人的独自行走,沿着柏油路边柳树排成的长队,丈量着秋天走过的距离。望着田地里长势喜人的玉米,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似乎路边迎风傲立的玉米就是为我而生,我不是一个贪焚的人,但在大自然的面前,似乎花的开放就是因为我的目光,草的茂盛就是因为我的足迹,山的宏伟就是因为我努力的脚步……
走在初秋的傍晚,心情与思绪不停地交织,又在不停地分离,一会儿身体与灵魂同行,一会儿灵魂似乎游离于天涯海角之间。这样随意地走着想着,突然一阵汽车的鸣号声把我的目光与身心即刻聚拢在一起。抬头一看,一辆小型卡车上装有十多头牛,整齐地排成一个小纵队,牛还未看清路边的风景,汽车已经从我的身边飞驶过去,飞过去的牛犹如眼前看到的田地一样倍感亲切。我明白:这是它们最后看到的风景,是它们第一次坐车出远门,也是最后一次的旅行,后面等待的便是生命的终结。
于是,有关牛的记忆不经过大脑的酝酿似乎就全部来到我的面前。我们家的第一头牛是包产到户以后,由母亲从农业社领回来的一头小牛。这头小牛初来我们家,脾气倔强得很,想要靠近它,得有十分小心。也许是环境太陌生,也许是离群太孤单,每天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我们小孩想靠近它,它不是用牛角试着顶你,就是用后蹄用力蹬你,若不是缠绳的功劳,我们肯定都得挂彩。慢慢地,小牛和我们熟悉起来,当我们用手抚摸它身上的皮毛时,它会伸出舌头舔我们的衣襟,甚至脸蛋,也许它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表达出对我们的喜欢之情。这头小牛在我们一家人的苛护下,终于长大了些,母亲说它可以下地干活了。
当然,小牛拉犁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于是,便找来婶子家的牛和我们家的小牛合在一起,拉一张铁犁。耕地是不太费力的,母亲也是怕累着小牛。为了让小牛好有力气干活,小牛下地的这几日,母亲会把早早铡好的麦草放些,然后添上一大碗杂面料,用些水加以搅拌,小牛丰盛的早餐就算搞定,偶尔母亲还会端来一碗麦子,这些都是对小牛辛苦劳动的犒劳。记得有一次,小牛刚从地里干活回来,我见它累得气喘吁吁,心想一定很渴,于是,端来一大盆凉水,看着小牛咕咚咕咚喝个底朝天,心里还在乐呢。等到母亲反应过来,一切都已晚了,水已被小牛喝光了。我是存着好心去的,可害得小牛生了一场大病,两天不吃不喝,母亲叫来兽医,吃过几副中药方有吃草的迹象。在那个年代,牛是除过田地之外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我总感觉,牛得病带给家里人的焦虑比我们得个病还要严重些。
因为我们姐妹都要读书,我们家的牛一般都是圈养的,只要等到放暑假了,牛才有机会跟上我们走进山谷,吃上喜欢的青草,喝上清清的溪水。那时候家里的地怎么感觉都不够种粮食,肯定留给牛种草的田地不多,牛最爱吃的就数苜蓿,可不到一亩地的苜蓿怎么都不够牛吃。只要下午我们放学回家,就会扛上扁担,去山谷中给牛割草。现在想起来,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连草的日子都过得窘迫,自家地盘里的野草被割完,还会跑到很多的地方去寻找,只要割上一大担草,便会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不像现在,社会进步了,连草也富裕了,遍地到处都是,却再也找不到牛的身影了。
当然,给牛下山割草只要草木茂盛的季节才行,一般都是在春末秋初和整个夏季才行,因为这些季节里是黄牛最辛苦的日子,得有上好的嫩草。到了冬季,牛就真正被圈养起来。有时遇到周末,我们就会搬来铡子,整理好晒干的麦草,糜草,玉米秸,苜蓿,铡在一起,堆放半窑,够吃一个月。冬季是牛最享福的时候,虽然没有鲜草,但可以吃到用麦料拌过的干草,还要被带下山沟里的水泉去喝水,顺便透透风。偶尔,还要挖牛粪,挖起来的牛粪就被一车一车送进了麦田。记忆中的那时,好多农活都是围着我们家的宝贝黄牛在转圈。
虽然我们家的牛大多数时间都在圈养,但放牛的经历我还是有的,现在想起来,也是满满的幸福。那是我们家的小黄牛长大之后生下小黄牛之后的事,因为两头牛,吃草太多。于是,每到暑假来临,母亲就让我带着两头牛跟上队里年龄较大的老人一起下山放牧。自然,还有别的和我大小一般的孩子,牛在山坡悠闲地吃草,我们在山坡抓石子,踢沙包。待到太阳落山,牛吃饱喝足了,我们带着笑声,踏着夕阳,也可以回家。当然,也有危险发生,两头牛有时也会打架,等到头上的牛角顶在一起,尾巴朝天的时候,问题就严重了,赶快叫来年长的人帮忙解决。
在那个时候,凡是有田地的家中,养头牛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总以为,从填不饱肚皮的年代走进五谷满仓的好日子,牛应该是那时最大的功臣。因为那时春天播种五谷必须靠牛,夏季碾麦子、耕麦田得靠牛,秋季收五谷、种小麦还得靠牛。除过冬季牛可以歇歇,其它三季一直在忙,虽然效率不高,一大早最多犁二亩地,但没有它一切都是妄谈。那时,家有一头牛,就是一活宝,干好农活称第一,偶尔生个小牛,换回几百元,就算是为家中干成了一件大事。
第一头牛住进我们家距离最后一头牛离开我们家前后一共二十多年的时间吧,这其间来来回回换过几头小牛,最终农活干完,趁着膘肥体壮,都被母亲卖掉,贴补家用。牛住进我们家的时候,总感觉会忙碌许多,牛不在了的时候,又多多少少会想念它的忠厚老实和对主人的勤勤恳恳。
如今,现代化的种植方式完全用机器代替了牛在田间的作用,当本身具有的劳作功能一旦消失,牛就只剩下了以生命为代价的皮肉价值。没有了辛苦的田间劳作,没有了汗水的挥洒,自然不能成为人类的座上客,只能成为任人宰割的阶下囚。也许若干年以后,人们不会想起牛曾经是我们的朋友,曾经在田间辛勤地耕耘过,也许就只剩下牛只有皮肉可以服务于人类的概念了。
有时候,我们总会抱怨工作太辛苦,生活太坎坷,当有一天真正在社会没有事情可干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如一头黄牛一样落下任人宰割的命运呢?那年些,黄牛曾经辛苦的付出,但也曾从主人那里获得了关爱与怜惜,也享受过苦辣酸甜的生活,而如今呢?黄牛在我们家的日子早已成为过去,黄牛在农业生产中的作用已经写进了历史,今天的我们,在使用皮具,吃牛肉的时候,是否还会想起:黄牛曾经帮助千家万户春种秋收,曾经在千家万户五谷满仓中做出过巨大贡献,曾经是天地之间的有功之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