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我的三位恩师(散文)
清代郑燮《新竹》诗云:“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意为下一代人能成才,须得上一代人教育扶持。韩愈《师说》中也写道:“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的一生总会遇到自己难忘的尊敬的老师,闭眼细想,有的老师早忘记了她的容颜或姓名,有的老师已随风而去,而有的老师让我终身难忘!
一、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我要介绍的第一位老师是陪伴了我将近四十年的父亲,如今父亲年愈古稀,看着他稀疏的银发,脱落得寥寥无几的牙齿,一双蹒跚的腿,我的心就酸了……
岁月催人老,父亲把我拉扯大教育成人,如今又帮我抚养孩子。我们就像父亲这颗大树上结的果子,受着他的荫蔽,永远依恋着他,离不开他。
父亲当了一辈子老师,也许受他影响,我从小立志也要当一名老师。果真如父亲一样,我俩都是语文老师。工作十几年来,我做着和父亲同样的工作,循着他的轨迹,我默默地在教育战线上耕耘着。有时觉得苦觉得枯燥乏味,我就想想父亲,记起他说过的话,也就不觉得累了。
父亲年轻时一面当班主任,承担两个班的教学工作,一面又热衷于摄影。他是县上最早的摄影爱好者之一,每天晚上他给我讲完故事哄我睡觉后,就开始钻到他的“暗室”洗照片。至今我常常回想起来那些黑白照片产生的过程,父亲拿着一卷长长的胶片,把它们对着灯光看,就能看到一张张人像的影子。那一张张纯白的相纸,放在纯净的药水里浸泡几分钟,就会像魔术般神奇地显现出人的轮廓。父亲再用镊子轻轻地夹起相纸,一张张平整地摆放在“烘烤机”上,盖上布盖加热,等时间到了,一张张如面条般柔软的相纸瞬间变成有模有样的照片了。工作还没完成呢,最后一道工序是裁边,把照片放在裁刀下面,父亲用他的大手娴熟地一裁,“咔嚓”几声过后,齐整的照片四边出现了美丽的花边。父亲就是这样每晚辛苦劳作,给我留下了童年及少年时期珍贵的照片。
时至今日,退休后的他生活中依然少不了摄影。
晚上的摄影工作干完后,他还要去医院接我的母亲下夜班。母亲是护士,经常晚上上夜班,大年三十也不例外。第二天父亲还要早早起床跟操,因为他是班主任。父亲和母亲年轻时的日子就这样沉甸甸地度过了,忙碌而充实,无暇享受美衣美食。现在我们给他们买来新衣服,可惜他们的身板不再挺拔,英俊的容颜已显苍老。带他们去馆子享受美食,可惜他们的牙已嚼不动了,觉得外面的食物还不如自家做的好吃。
我是父母的独生女,自然比别的同龄人娇惯许多。从小到大虽没有爷爷奶奶的宠爱,但我享受到的父爱母爱比别人多得多。父亲既是我的语文老师,教我背古诗、认字、写字。写作文,还是我的数学、物理老师。我不会的他给我耐心讲解,他先钻研数学课本,看懂了再给我讲。尤其是我上了高中学理科感觉很吃力,他总是极认真地和我一起学习,给我请同院住的老师辅导。在他的帮助下,我才勉强考上了大学,毕业后顺利分配到县城工作。我的教学时刻离不开父亲的教导。怎样才能教出好成绩,怎样给学生出作文题目,教学中他依然当我的老师,并分享他的经验。
我好不容易怀孕了,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宝宝。因丈夫不在身边无法照顾我,每天上下班,父亲都会骑着他的电动车亲自到校门口接我,回家母亲做好了可口的饭菜等着我,那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父母在,就有温暖的家,我的宝宝出生后,在婆婆家坐完月子后,父母就接我回娘家。在我们三人的精心照顾下,瘦弱的宝宝一天天长大了,日渐衰老的父母每天都会接送宝宝上学,极大缓解了我的负担。
父爱如山,父亲的恩情说也说不完!
二、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在我所认识的老师中,我最敬佩的一位是父亲的同事——姚来春。他从未给我代过课,但只要一提起一中的文学社,大家都知道是姚老师创办的。他堪称真正的“红学家”,是我县迄今为止对《红楼梦》研究最深入、最痴迷、最专业的学者。凭着他对文学的满腔热情,在他的带头下成立了我县“红楼梦学会”,并创办了《清水红楼》期刊,培养了一代代学子,至今仍为学术研究、我县文化事业奔波不息。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过年姚老师来我家,顺手给了我压岁钱,我推辞不要,他慈爱地对我说:“快拿上,以后还要给我当儿媳呢!”我害羞地低下头,只觉得这位慈祥的老师真像父亲。后来我们读到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一个噩耗传来,姚老师的小女儿不幸患了白血病。全校同学都在为她捐款,父亲给了我五十元捐了,但后来病魔还是夺走了她的生命。年幼无知的我无从知道姚老师夫妻俩如何度过痛失爱女的那段不幸时日。然而恶运之神还是不肯放过善良的姚老师,几年之后当我们读初中时又得知一个最不愿听到的消息。姚老师的大儿子在天水读中专,因给老师搬家意外触电身亡。接连痛失一双儿女,这是天下最不幸的事,怎么全让姚老师遇上了?但坚强如山的姚老师没有被打垮,他挺过来了。他将儿子的遗稿整理,为儿子出版了文集《流星吟》,我去他家想买一本阅读,可姚老师不收我的钱,送了我一本作纪念。
我读高中时,有时去他家借书,看到他家书柜里最多的是关于《红楼梦》的书。姚老师借给我几本研究《红楼梦》诗词的著作,我读得津津有味,也对《红楼梦》这部奇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姚老师用一生的时间用心用情钻研,果真成了一位著名的红学家。他的著作即将面世,在他的影响下,我县不少文学爱好者加入“红学会”,纷纷提笔写作。今年读了《清水红楼》中他写的一篇文章,我深受感动,几乎要落下泪来。当他知道电视剧《红楼梦》中的演员要在北京聚会,他不顾年迈的身体立即花钱买门票,带上他呕心沥血创办的《清水红楼》,坐火车奔赴北京,为得是亲眼目睹原剧演员的风采。到达现场后,人们目睹了一位执著的老人亲手给演员们送上家乡的红楼刊物,见到他们直呼:“平儿、宝玉……”让那些演员也深受感动,和他合影留念,人们纷纷赞叹道:“想不到,一个偏远的地方竟能创办《红楼》刊物。”能做到此事者,姚老师也!
有一次我在街上碰到了他,只见他那聪明的大脑上头发更加稀疏了。一双眼睛仍闪闪发亮,整日骑着电动车忙碌着。他顺路载我一程,坐在他的车后座上,我仍觉得他像我的父亲,他待我如女儿。我们闲聊着,他问问我的家庭情况,关心我的孩子。我知道他近年仍闲不住,夫妻俩种树苗不停地劳作。他说已经骑坏好几辆电动车了,每天骑着它风里来雨里去。看到姚老师的生活那么充实愉快,我甚感欣慰!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在我的眼里,他就是那一抹落红!
三、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在我的老师中,最值得我怀念的是白伍堂老师。想起他,就不免落下辛酸的泪水,因为他前年因患癌过早地去世了。
白老师也是父亲的同事,和姚老师一样,他并不是我的代课老师,但我最感激、最怀念他,因为读高中的的那几年数学中有了难题我就会去问他。每次我去他家,都会受到他们一家人的热情接待,从没有因为我去的次数多而嫌烦。我最喜欢听白老师讲题,他的思路清晰,语言简洁明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能考上大学,他功不可没,至今我仍特别感激他!
白老师和父亲一样,是瘦高个,辛苦了一辈子,勤恳了一辈子,没有享过几天福。那些年他和父亲一起租种学校的地,闲暇时他们就扛着锄头在泥土里挖。父亲种的果树多,白老师爱种菜,他们教书之余的时间全用来种地。那时的我时常在放学后抱着书本躲在梨花飘香的树下背课文、念单词。累了,就坐在地垄边目不转睛地看父亲和白老师劳动。有时父亲给我摘一草帽桃子,大大的,红红的,皮一剥水就往下滴,我一次能吃七八个呢。
前几年父亲打电话给白老师要给他送盆花,我才得知白老师生病了,父亲买了鸡蛋、牛奶、水果去看望他。听他说刚去兰州做完手术,得了食道癌。他的身体瘦弱了许多,说话也有气无力。第一次听病人自己说得了绝症,我很惊讶,因为如果得了这种病,病人自己知道病情的很少,能像白老师一样淡定自若地说出自己的病情勇敢面对病魔的人更不多。我为白老师的病担忧,想他年纪还不算大,以前经常劳动,怎么会得这种病呢?大约维持了一年多吧,父亲听说白老师病危,人已经住到院子里去了。
我的心立刻紧张起来,暗暗地为白老师担忧,于是我和父亲带着宝宝又一次前往白老师家看望他。病危的他听到我们来了,挣扎着从炕上坐起来,看到我们很高兴,强打精神和我们说了会话,我知道白老师时日不多了,只有咽下泪水把不舍藏在心里。听说他儿子坐火车去郑州专门买治他病的药,他递给我们一张广告单,是某医院打的广告。我知道这种病世上是没有解救的药的,只过了一周,就得到白老师去世的消息。看来他儿子买来的药没有起作用,白费周折了。我在心中默默为他祈祷:希望天堂里再没有病痛,一路走好!
三位恩师,三位父亲,是我成长路上最重要的人,他们的音容笑貌将会永远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