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读杜东平《大金山回忆》(赏析)
杜先生说,他的散文其实是呈现,就是把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放出来。《2017年饶平作家文选》选录了杜先生的散文《大金山回忆》,的确是这样的。
文中有场境:儿时,经过饶平一中的两处花园,再经过孔庙,然后顺着校道登上台阶,就到大金山顶了。
文中有画境:她(母亲)见我光着脚丫到处乱跑,便问我鞋子哪去了,我时常想不起来,挠挠后脑勺说:“不知丢在哪个角落,也许埋在沙子底下了……”有时会被母亲训斥几句,有时会被拧一下耳朵,但是大多时候是不会被一顿抽打的。
文中有意境:大金山就在我的脚下,硬邦邦地存在着。它托起了我的高度,使我得以遥望文明塔,回忆童年和学生时代。
这样“呈现”,镜头由广角到近景,最后抵入人心。
杜先生“呈现”式的写作更像是剥洋葱。想象一个洋葱:它的外层很干而且易碎。你把外面这层撕下,然后扔掉。接下来的那层是闪亮的、有弹性的、柔软的,有些时候甚至还带着一抹绿色。当然,你也不会用这一层,除非你没有别的部分的洋葱可用了。你想要的,是洋葱的中心部分——那个干脆利落、尖锐刺人,但又具有最鲜明和最真实风味的部分。那才是最好的部分。这个部分,杜先生剥出来了。然后,又进行了细致的“切分”:
切分一,引介。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于引介。“大金山顶是饶平一中的体育场,上面建有篮球场、单杠、双杠和跑道,以及沙池。”操场建在山顶?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大金山的回忆”得有多少童趣啊!这样的引介给人以期待。想象着,随便招一招手拦下一个人,或者,跟人交谈几句,又或者,爬到山顶走进学生的队伍。谈?不用。内心涌动起画面,那是记忆中最美好的。
切分二,调适。
这是对自我的试探。“读小学之前,喜欢到大金山玩,玩‘公安抓贼’,玩‘煮沙饭’。一直玩到黄昏,玩到忘记回家吃晚饭。”这是引导性的故事,为的是让“球”滚起来。这个球是“回忆”,你会这么想,“我需要的东西有吗?”于是,迫不及待地要往下读。这是我第一次阅读的体验。
切分三,联结。
你必须跟“大金山”产生某种真正的联结,这样才能对她有真正的了解。“穿过大金山上的琴峰书院牌坊,再下一段陡坡,有一座木门。”至此,我不会急于往下读,一定要推开这扇“木门”跟大金山产生真正的联结。作者是这样的。我靠在椅子的后背上想,“也许下面的故事不会太差。我会给他多一点时间。”
切分四,安适。
在安适的部分,我在享受互动的过程,被带入短暂的“关系”之中。与“大门旧址”产生关系:“童年和学生时代,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大金山上的琴峰书院大门旧址。”与“书院牌坊”产生关系:“回忆起琴峰书院的牌坊,总是有一种沧桑感。”与“张竞生博士”产生关系:“张竞生博士在琴峰书院就读时,以聪明好学而获得师友的好评。”
可惜,真是可惜,我期待的镜头感没有出现,我的眼前没有定格画面。是杜先生疏忽了?还是……往下读,原来是空洞的“感叹”把我从关系之中带了出来:“那些读书成才的先贤们,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以化育一方水土的居民为己任,数百年来,激励和教育着一代又一代的三饶学子,努力学习,成才立业,走出大山。”这样的“学生腔”还是不要为好。想起贾平凹关于“写作内容”的一段论述,他说:“文学是记忆的,而生活是关系的。文学在叙述它的记忆的时候,表达的就是生活——记忆的那些生活。”这与杜先生“放电影”的说法相一致。贾还说:“你写生活也就是写关系,因为生活是关系的,文学在叙述时写的就是生活,而生活本身就是关系的,所以说你就是写关系的,写人和自然的关系,写人和物的关系,写人和人的关系。”这一点杜先生做到了。怎么写呢?贾说:“你要把关系表现得完整、形象、生动,那就需要细节,没有细节一切就等于零。”我想,杜先生是在“细节”的捕捉和描写上偷懒了吧。
切分五,减速。
“虽说改革开放已经三十多年……至今仍然有许多人无法达到小康的生活水平。”“能够考上一线本科的毕竟是少数,总有大多数人名落孙山,而后拿着高中毕业文凭或成人大学的毕业文凭,到外地去找工作。”忽然意识到,作者和生活之间其实存在着一个契约:“同感”。这种具有同感的题材,需要作者十分关注这个社会,提取素材、抓取题材、观察问题。似乎看到一个有着悲悯情怀的杜先生,站在牌坊下,“别致的峰峦高低起伏”,就像此刻我的心。
切分六,揭示。
这个切分,杜先生非常坦诚且深入地讲述了一件事情。“记得最近的一次上大金山,是十余年前的夏夜去山上散步。”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他把“美”传递给你了:
“天空一片深蓝色,萤火虫飞舞在牌坊下的草地上,月光倾泻在牌坊的周围,照射在篮球场上。”
“淡淡的鸡蛋花和夜来香的香味里,夹杂着山上泥土的味道。”
“听着风掠过耳际的声音,听着风摇曳树枝的声音,听着自己呼吸的声音,自己仿佛与大金山融合到一起。”
人和自然的关系到达了一个转折点,一个与信任感有关的转折点。它预示着,生活开始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切分七,激活。
“大金山就在我的脚下,硬邦邦地存在着。”这样的神来之笔杜先生怎么捕捉到的呢?在这个最后的切分,他以“存在感”让读者处在了和作者共同的状态之中:到达“洋葱”的中心部分。这种“存在”不会转瞬即逝,因为,“我”与“大金山”的关系改变了,融为一体了。以上这个七切分的过程,是这篇散文的大致结构。事实上,不管你是写一篇文章,还是写一本书,结构过程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这样“呈现”会很吸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