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我的耳目(小说)
一
我从刑警队调到国安局,还要从一起盗窃案说起。
说到了这起盗窃案,就要说我在刑警大队用过的耳目。我给耳目编的代号是05,耳目05有个绰号,叫野山猫,他真正的名字叫吴云真。在他们那一行当里,野山猫是个有名的角色。吴云真是个小偷,吃的是公交车那条线,从车站上车,一路跟着车子走,只要得了手,马上下车走人。一般像这样的小偷都基本不会去干别的活,可吴云真不一样,他手闲不住,看到什么来钱,就干什么。
吴云真当年的师傅,绰号叫黑鹰,在1983年严打中,被枪决了。那一年,吴云真还小。他也是沾了年纪小的光,不然,恐怕也少不了坐十年牢。我说的这起盗窃案,发生在1996年。这一年,吴云真二十七八岁。他之所以被叫成野山猫,是因为这小子很能跑,而且身体很灵活。个子不高的他,很瘦。如果用獐头鼠目来形容吴云真,就不合适了。只看他样子,你就能知道他是个很精明的人。
我第一次和吴云真打交道,是在1992年。那年,我从特种部队复员回来,因为有一技之长,直接分配到了公安局,又到了刑警大队。刚到刑警大队,对于很多东西不懂,办案都是老刑警们带着。说是老刑警,其实也不比我大多少,主要是他们在刑警队干的时间长一些,对于我这样刚进刑警大队的人来说,那就是老刑警了。
有一天晚上,我跟着的刑警队员对我说,根据线报,要抓的那个叫野山猫的出现在一个地摊上,正在和别人喝酒吃饭,让我赶紧跟着一起去抓。得到这消息我很高兴,上了车跟着就去了。
吴云真当时就是和别人在一个地摊上吃饭,他坐的地方,身后是一堵两米高的墙。老刑警看到他身后的高墙,在车子里对我说,你看,他身后有障碍,我们从两边围过去,把他逼到死角。
吴云真这小子太狡猾。我们开着的汽车挂的是地方牌照,可吴云真眼太尖了,大概由于以前经常和刑警对打交道的缘故,他记得刑警队里的很多人。我们车子正好是从路灯迎面过去,吴云真似乎看到坐在副驾驶的人穿着警服,他站了起来。我们车子很快驶到路边,就在开车门当口,我在后面就看到吴云真转身一下翻到了两米高的墙上,和他一起喝酒的几个人都愣在了小桌前,可能他们不知道吴云真是干什么。我和老刑警马上冲了过去,吴云真在墙上对我们讥笑了一声,很快就跳到了墙那边。几个老刑警根本没想到吴云真会这么机灵,他们跳不过这么高的墙,站在墙角下,按住了坐在小桌前的几个人,不让他们动。
跳墙,对我来说,是小伎俩。我紧跑了几步,用脚蹬了下墙壁的砖,很轻松就用手扒住了墙上的砖,一个翻身就跳了过去。跳过去后,我看到吴云真已经跑出去三十米开外。这是一条胡同,胡同不是很宽,二百米以外是公路,我跟着一提气追了过去。吴云真跑得还真不慢,我一直追到离他还有十米,怎么也缩小不了差距,只能跟着他跑,我当然清楚,这个时候就看谁耐力强了。
我这在特种部队超强训练过,到底是比他有耐力。跑了大约有将近一千米,吴云真一下子坐在地上不跑了,喘着粗气看着我。我也是气喘吁吁来到了他面前,我对吴云真说,你跑啊,怎么不跑了?我让你再跑三十米,我再追你。
吴云真双手一抱拳说大哥,我不跑了。我跟着你走,我算真服你。一般人都跑不过我。
我踢了他一脚说站起来,跟我走。
吴云真喘着气说我站不起来,腿软了。
路灯照着,我也看不出他此刻的脸色,但我能猜想到,他现在一定是面色苍白。
就在一同来的几个刑警感到失望时,看到我提着吴云真领子走过来,赶紧上前给他戴上了手铐塞进车里。
抓吴云真的理由,是前两天一位农村来的老大爷在车上被扒窃了几千元。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年,几千元很不得了了。那些钱,是老大爷救命钱,还没到医院,就在车上被盗窃走了。老大爷到了刑警队,给我们跪下,央求我们,能尽快抓着小贼,追回他的救命钱。
老大爷呜呜的哭泣声,让我们很难过,都恨死了这些毛贼。大队长给我们布置下去,找耳目们尽快找到扒窃老大爷的那些钱。很快,耳目提供了线索,是一个叫野山猫的人扒窃了老大爷的钱。而且还提供了这天晚上野山猫的具体位置。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吴云真嘴很硬,他也知道,几千块钱这么大数目,如果他要承认了,非坐几年牢不可。所以,他始终不承认自己在车上扒窃了那个老大爷的钱。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你不当场抓着手,他们根本不会承认。
我们也时常穿着便服跟车走,就是为了抓现行。当然,为了不搞错,得到线报的刑警又和耳目联系。对方很肯定告诉说,绝对没错。那天吴云真在车上扒窃时,他就在车上。
像他们干扒窃这行的人,基本都知道谁是干什么,虽然可能不认识。他们眼睛狠毒。我们上车一般只要发现了有扒窃的人,都不会用眼睛盯着,只要你和他对上眼,对方肯定不会动手,在下一站,会下车。
我记得有一次,我跟着上车反扒窃,上了车,老刑警对车厢里扫了一眼,很快低声对我说,前面的两个人就是,他们拿着衣服或者是拿个东西放在手里。老刑警让我盯着其中一个,我没一点经验,直愣愣地盯着看,结果,那两个人在下一站就走了。
我跟着的那个老刑警很纳闷地问我,你看他们了?
我说看了,我一直看着他们的手动没动。
他又问我,他看你眼睛没有?
我说我看他眼睛了。
老刑警对我说,你没一点经验,下次,千万不能和他们对上眼睛,一旦对上了眼,他们就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了。
审讯到了后半夜,这小子抱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你问他东,他和你说西,尽说点和案件无关的话。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中队长在办公室说这不行啊,到了二十四小时他再不说,我们就要放人。
农村老大爷报案后的几天,一直都徘徊在我们刑警队门前,他总是拿着一个窝头,一边吃,一边抹眼泪。他对我们说,老伴还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啊。
中队长问,会不会就不是他干的?
审讯吴云真的老刑警很肯定地说,绝对是他干的。
队长问,什么凭证?
老刑警说,凭的是经验。如果不是他,他就不会东扯西拉避开我们谈论的问题。从和他谈话知道,他心虚得很。他心里也清楚承认了会是什么结果。
离放吴云真还有半天时间了。这一次老大爷来到了刑警队,竟然跪在我们院子当中,一直哀求我们尽快破案。他说老伴等着钱。
我们看到这种情况,都很心酸。队长说,先让吴云真拿出那些钱,交给那个老大爷。
可问题是怎么才能让吴云真拿出来,这是个大问题。我们要是直接对他说让他拿出钱不处理。他肯定会同意,但你不能保证他出去后告状,到了那时候,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一个有经验的刑警到审讯室将吴云真拽出来,让他站在窗口往外看。刑警对吴云真说,你看到了吧,你盗窃的是人家救命钱,你这是作孽。
这个刑警一边说,一边紧盯着吴云真眼睛。吴云真打了个寒颤,过了片刻,吴云真说,我真没偷这个老大爷的钱。这样吧,我看他可怜,我先把钱给他拿出来,可我说好了,这不是我偷来的钱,你们放我走。
他自己说出来了,也只能这么办了。我们带着他找到他的同门兄弟,很快,钱拿来了。
从那次以后,吴云真成了我的耳目。当线人,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一般,这些人都不愿意当我们的耳目,按照他们话说,不愿意出卖同道人,不然以后没法在江湖上混。吴云真要当我的线人,是他知道了我是从特种部队下来的。那次,我一直追了他足足快一千米,他对我很佩服。他曾经对我说过,如果那次,要不是我,他一准跑掉。因为那些刑警根本就追不上他。还有一个原因,他看到了那个老大爷,心里也多少有点震憾。他说我们都是好人。
通过这次,我还认为他会痛改前非,谁知道,他还是贼心不死。有一个星期天,我在车上又碰到了吴云真。我们平时没有什么案子,队长会组织人员去跟车,那天,我自己在车上,坐着,一会就看到吴云真从站台上了车。他没看到我,因为我避开了他的目光,等我再次看他时,他已经得手。他也看到了我,对我笑笑。我用眼睛剜了他,我用手势指了指他扒窃的对象,他乖乖地将东西又悄悄放在了对方兜里。我用嘴向车外努了努。我的意思是让他下去,很快,车到了下一站,吴云真下了车,我也紧跟着下去。
吴云真问我你不会抓我吧。说完准备要跑的样子。
我让他站住,我问他你怎么给我当了线人,还继续扒窃?我要是抓你,早就抓了。你现在是我的耳目,我把你抓回去我都丢人。
吴云真当即向我保证不再偷了。其实,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只不过他在行窃时,很注意观察我是不是在车上了。这些人,不可能改,偷窃都成了他的习惯。一天不偷手心发痒。耳目是需要建立档案,还要领导批示同意才能成。个人的耳目都是保密的,谁提供了线索,只要是经过查证属实,破了案子,都会相应给予一定奖励。我们每个人都不只有一个耳目。因为吴云真给我提供了一个盗窃汽车团伙,那次案子侦破后,我还立了三等功。之后,我好好请他吃了一顿大餐。当然,这些人也不能太给他们好脸,不然他们会有恃无恐。很可能会捅出篓子。
结果吴云真还真的通出了篓子,不过这个篓子对我们并不是坏事。
二
我到国安局是因为一起特殊案件。
国安局一个特别单位,负责的都是涉外案件。国安局的侦查员都不穿警服,其中一项任务就是反间谍。我所居住的城市,有个AC厂,是个兵工厂,隶属于国防科委,从外表看就能看出它和其他厂子不一般,把门的是当兵的,这里进进出出都有军队上的人,施行的是军管制。我国有很多先进武器都是从这里生产的,问题就出在影像资料和一些图纸上。
一个仲秋的晚上,从外地拿了那些东西的两个保卫处的人,在火车出站口,竟然将那些资料丢失了。据两个护送资料的保卫处人说,从外地研究所出来,一路都有人护送,他们坐的火车也是包厢。
根据回忆,从研究所出来一路肯定是没问题,因为那里是个深山沟,一条路直接通到某城市火车站,就在下火车时,两人还看了看提包。为了不引起人注意,他们装着像没事人样,提提包的人,将提包用手铐连在自己手腕上。
提提包人回忆,问题就出在出站口,那会,出站人特别多,拥挤不堪。在拥挤时,提提包人和另一个人分散成了一前一后。突然有两个人在提提包人前后那么一挤,提提包保卫处的人本能的将提包抱在了怀里。在他印象里,这时候的提包好像没有什么异常。AC厂知道两个人是今晚火车,几点几分到都知道,他们还没到,外面就有车子等着了。可两个人从车站走到车前,提提包人才发现提包底部有个口子,东西不见了。
东西被盗了,在茫茫人海中,根本无法寻找,只能赶紧开车回到厂保卫处。这下子问题严重了。那些资料图纸是用一个不锈钢盒子锁着的。体积不是很大,也没多少重量。这才导致东西丢了,提着包的人没发现。那个不锈钢盒子是密码锁,一般人打不开。即使是用东西撬也很难撬开。而且里面还有自毁装置,里面装置有光感器,一旦你打开,见到一点光,就会自动毁掉图纸。厂保卫处当即报告给了军代表,军代表听此事,大发雷霆,将两人暂时关了起来,马上上报到了国安部,国安部立刻命令我们市里的国安局赶赴现场。国安部派人乘坐直升飞机来AC厂协助侦破这起案件。
这时候我们刑警队所有人员都已经到了队上等待了,当然,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们猜想,一定是发生了大事,要比刑事案件大的多。
很快,我们大局长和国安局长一同到了刑警队,简单的开了个会,大局长在会上对我们说,对外不能声张,我们内部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绝对保密,以免在社会上引起骚动和谣言。
局长讲话时,国安局一个科长带着他的人也到了刑警大队。两个局长简单碰了碰头,我们局长再次走进会议室对我们是说,大家现在会议室待命。下面,我叫到谁,谁就跟着我走。
傅海,局长叫到了我。
我站起身答到。局长说,现在你跟着一起走。我看了看,基本上都是中队长。局长说先给中队长开个会。
来到了大队长办公室。刚坐好,国安局长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先问,你们这里谁是傅海?
我马上站起身对国安局长说,我就是。
国安局长对我动了一下手,表示知道了。国安局长对我们说,现在先介绍一下AC军工厂被盗的情况。简单点说,其实是在出火车站时发现被盗的。被盗的是一份十分机密的图纸。出站口竟然被盗窃了,现在我们考虑,不可能是小偷盗窃走的,很有可能这里牵扯了间谍活动。我和你们局长也碰过头了,你们刑警队,先按照一般案件来侦查,对你们那些耳目,就说是盗窃案,具体是盗窃走了什么不能对他们讲。
介绍完了情况,国安局长让我们大家先领着人查,等刑警队人走了,大局长让我留下了下来。国安局长问我,你以前在部队是当的特种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