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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听广播(散文)


作者:穷乡老叟 举人,5025.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862发表时间:2018-11-01 17:15:43

【看点】听广播(散文) 广播,这一繁荣兴盛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堪称社会历史发展中科技神器的媒体形式,曾历经数十载沧桑岁月,陪伴着好几代的炎黄子孙,度过了令人难以忘怀的金色童年和芳华人生。如今,广播时代虽然早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只要有谁一提到那时的广播,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普罗大众,依然能够从心底里,由衷地唤起许多美好而甜蜜的记忆。
   那时候,无论是大中小城市,还是类似于我家乡那样的、地处陕北深山老林中的广大农村,对于家国社会、风云天下等外面世界的各种信息来源,全都依靠有线广播的传播。因为当时的社会还很落后,再也没有比广播更为先进的传播新闻的工具了。就以我们庄里来说,当时有大约一千人口,二百多户人家,还没有一家有一台收音机。所以,当时几乎村村都架设有高音喇叭,户户安装了有线广播。每个公社还都设立有广播放大站,以确保属地群众及时正常地收听广播。因此,每天的早、中、晚,一个个荒僻的村庄,便像那大城市一样,角落旮旯,都会响着广播的声音。通过广播,作为生活在最底层的农村社员,及时了解掌握了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许多信息的同时,也愉快地享受到了一些文明而精彩的文化生活。
   印象中,为了贯彻落实毛泽东主席发表的关于“努力办好广播,为全中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服务”的题词精神,我们公社在1969年的年关前,便将广播主线拉到了我们庄里的中心地带。而后,次年还没出正月,公社干部就急匆匆赶到我们庄里来,在大队革委会领导的尽力配合下,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动员大家积极接线入户,安装广播。
   当时,社员们十分高兴,觉得自己家里也能拥有一个会说话、会唱歌的洋玩意了。可是,当听得大队领导宣布说,凡是安装广播的户户,所需广播和广播线都得由用户自己承担时,一下子,大家就灰心丧气起来。因为大家心里最清楚,自己那地处大山深沟的家乡完全不像城市,穷困不说,住得还相当分散,这座山上住几家,那道沟里住几家,根本无法一线贯通地解决广播线入户的问题。还有,谁家要是安装广播,首先就得买一个售价五块钱的广播匣子。再加上要买几十米甚至几百米的广播线,那得多少钱?当时全庄八个生产小队的好劳力,辛辛苦苦劳动一整天,才挣得一个记满分十分的工分,到年底每个工才能分红毛二八分钱,谁还能有那闲钱来享受广播这洋玩意带来的美好呢?
   再则,社员们的认识虽然都很到位,也都很想接线入户,收听那外面的精彩信息。但年前年后,大家就听邻村的社员说,他们村入户的广播线,都是公家免费提供的,所以大家心里就产生了许多的疑惑和不解,不知同一辖区,为啥会出现如此不同的情况?可谁也又不敢向大队和公社的领导们说道这事,都害怕引火烧身。所以,社员们也就只好就那样将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全窝在自己的心里了。
   可安装广播是上面下达的一项貌似自愿而并非自愿的政治任务,明摆着将近上千人的一个大庄子,谁家也不安,那怎么没能行呢?因此,随后在上面的一再督促、鼓励、宣传动员之下,庄里一些光景看上去还算凑合的人家,不得不咬紧牙关,想方设法,陆陆续续地将广播安上了。
   我家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十分的窘迫。我们兄弟姐妹六七个,几个稍大一点的也还在上学,家里的生活重担全靠拦羊的父亲一人承担,常常一年到头,在生产队里决算分红的时候,不但分不来一分钱不说,还要倒欠生产队里的钱。所以,一家人每天呑糠咽菜,哪儿还顾得上享受什么精彩,安装聆听广播呢?可我们弟兄却实在是太向往外面的神秘世界,太喜欢歌里咏唱的那种精彩纷呈的幸福生活,太想也太渴望听到那广播的美妙声音了。
   因此,在那年大地解冻之后,为了家里能拥有一个广播,每天能听得上广播的声音,已上了初一的哥哥就想出了一个办法,即在每天下午放学后,他带着我和三弟,到山上去刨甘草秧和野扁豆的草根。哥哥对我和三弟说,这些都是药材,公家的供销社在收购这些东西。只要咱们咬住牙,好好刨,一定能弄来五块钱的。到时候,家里自然就能安上广播了。
   我们弟兄忍饥受饿,千辛万苦,齐心协力地历经数十天,终于靠卖药材积攒得五块钱。当我们欢天喜地的从集镇上买回一个喇叭碗儿似的广播后,恍然间,才发现一个更大的、无法逾越的坎儿,就那么无情地横在我们眼前。真的是“买得起骡子备不起鞍”。有广播没线啊!这可怎么办呢?
   人常说,年少无知。这话一点不假。之前,我们憨头憨脑,好像谁也没想过这个明摆着的问题。我们满脑子只顾想有没有广播,如何才能买来一个广播的问题。可是,如今,广播有了……而我家住在半山腰上,公家送进当庄的广播线接头,在离我家二百米的底沟滩。这就意味着,我们至少得有一根足够二百米长的广播线,才能解决听广播的具体困难。但无论如何,买是绝对没法儿买得起了。
   后来,还是哥哥见识多,眼界开,他对我和三弟说,甭急,跟我走,有办法了。我问,什么办法?哥哥说,到地方你就明白了。于是,我就和三弟跟着哥哥,来到了我们庄后川里的国营煤矿。
   国营煤矿的机房外,丢弃着一轱辘一轱辘曾经深入井底往上绞煤而用废的钢丝缆绳。哥哥指着那些钢丝缆绳说,就这。我们抽出上面的细钢丝来,就可以代替广播线了。我和三弟一听,便嚷嚷着说,就这破玩意啊?都是人家用废的,它能传来声音吗?哥哥却说,甭瞎说了,估计行。弄吧。
   于是,就那样,我们费尽周折,在都把双手弄得一道道伤痕和斑斑血迹之后,总算搞回了好多废弃的细钢丝。
   然后,我们就往一块接钢丝。因为钢丝太硬,又都已废旧,使用过性,在缆绳上往下抽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断成了一节一节的,很难接在一块。所以,我们手忙脚乱地,在灶火中将一截截的钢丝头烧红,再用母亲做针线纳鞋底时使用的针钳,极其小心地拧紧,接好。那时候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老虎钳子,只能使用母亲做针线活的针钳了。待做好了所有的前期工作后,我们就拿着接好了的一圈圈钢丝,扛着早已就准备好的支撑广播线的椽棍,兴冲冲地去架设广播线,准备安装广播。
   安装好广播的那天后晌,左邻右舍的几个老婆老汉和碎脑娃娃们,都到我家猎奇来了。大家或呆在我们家里,或守在院子里,陪伴着我们弟兄,不安地等待着那广播能够快点响起来。而我们弟兄更是十分焦虑,唯恐那钢丝不行,无法传递声音,不能让广播响起来。当时谁家也没钟表,又都不知广播具体在什么时候响,所以大家只能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天色,在焦急而耐心地等待着。
   忽然,广播“哇——”的一声,带着很大的噪音,唱起了歌。
   大家太熟悉那歌儿了,老的少的一听开头,就都说是《东方红》。于是,大家好一阵激动,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那广播太日怪,太惊奇了,简直是个神器。是呀,就那么一个碗碗一般的东西,接了一根细细的钢丝,怎么就好像有人在里面又说又唱呢?大家都没经没见的,又都没文化,谁也无法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只顾在感叹中,听那广播上说一会,唱一会。
   正在大家听得入迷的时候,耳背的邻家张婶却猛地又说,中央人民怎么了?俺怎才听广播里说,中央人民管不了电台?大家被她说得目瞪口呆的,全愣住了。但片刻之后,一个个就都笑得前仰后合的,喘不上气来。真是“哑巴吃菜瓜,聋子听怪话”啊。于是在嬉笑声中,大家就抢着对张婶说,人家广播上说的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就这样,那晚上在我家昏暗的煤油灯光下,大家听着广播,有说有笑,直到广播结束后,才开开心心,各回各家了。
   自此,每天一到傍晚,我家便常有来听广播的男女老幼。我们弟兄也就守在家里听广播,再也不跑出去,和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吵吵闹闹,调皮地玩那跳圈、打碗儿、铲棒儿、打老爷、藏猫猫、狼吃猪娃等游戏。
   为了爱护广播,免得广播多遭烟熏气打,我还煞费苦心地,给广播做了一个很精致的小木箱。正面也没像大众化的那样,搞那么一个流行的五角形,而是紧扣时代主题,镂空做了“风雷”两个草体字,并以红黄为主的广告色,描绘的十分漂亮。当时我虽只是十一二岁,但邻里有一木匠,我经常跑去看他做木活,并时常向他求教一些不懂的问题,所以什么小板凳、小炕桌、小箱箱之类的家用物件,我都已经能做得有模有样,很受街邻称赞。几年前在老家的仓窑里,我见当年我做得那个广播箱依然还在,于是,一时间还唤起过我许多的回忆。
   广播噪音大的问题,严重影响收听效果,一直令我们弟兄很不如意,很懊恼沮丧。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由于那废钢丝导电作用差而造成的,但又有什么办法能解决了这个问题呢?
   再则,我家的广播除噪音大之外,还存在一个音量低的问题。后来,有人就告诉我们说,要经常给地线浇水。或许,现在的孩子们,不理解听个广播怎么还又要地线,又要浇水什么的。是的,当时就是这种情况。那广播上共有两个接线端,一个可看作为天线,是供电台声音传输导入线的接头;一个就是被称为地线的,要另接上一根铁丝,埋进地里。据说,地干了声音就小,地保持湿润声音才能够大。我们按照这一说法,几乎每天都在地线上浇水,但广播的声音小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更为令人沮丧的是,每有大风刮起,我们那由废钢丝代替的广播线,就会被“日——日——”狂叫的风声淹没,这儿或那儿,也可能被无情吹断。所以我们常常不得不冒着呼啸的大风,坡里一阵,沟底一阵,上蹿下跳,费很大的劲儿,重新接好断开的线头,才能够保证继续收听广播。
   这些令人无比懊恼的问题,直到半年之后,大队为了大半个庄子的低沟里和东山上的大多数社员,都能够听得上广播里的声音,将一个高音喇叭安到了地处西山的半山腰,就在我家院前弦窑脑畔上后,才得以全部彻底解决。因为我们借了大队的东风,将家里的广播线,接到那正儿八经的高音喇叭线上了。
   从此,清亮而丰富多采的广播声,便陪伴我们走过了一年又一年。
   记得那时的广播一天三响。第一次是早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广播就响了,母亲和父亲就吆喝着叫我们起来,去上学。第二次是中午社员们收工,也是学生娃娃们早上放学的时间。第三次就是晚上,一直响到人们睡觉。每次响起,开头播得都是《东方红》,结束时播得都是《大海航行靠舵手》。每次早上播音开始,播音员就会说,子洲县(我们属于子洲县辖区)广播站,第一次播音现在开始。每次早上播音结束,播音员则会说,子洲县广播站,第一次播音现在结束。以此类推,每日如此,中午、晚上换一下播音次第便是。
   那时候,媒体只有报纸和广播。而在山乡圪崂的广大社员们的心目中,广播远比报纸要有影响力,因为广播天天播,报纸却好些天才能来一次,刊登的内容还又在广播上早就播过了。再则,报纸只有大队和学校才订着,是专供领导和老师们看的,大多数社员基本上是看不上。所以,广播在拉近了偏僻农村与城市的距离的同时,也拉近了与各行各业甚至是中央和世界的距离。所以,连我拦羊的父亲,也能知道国家领导人有些谁,因为广播上经常播出领导人接见外宾的消息。比如,哪天毛主席会见了法国总统蓬皮杜、英国首相希思、或者美国总统尼克松啦;哪天又由周总理或者哪个副总理,接见了越南党的主席胡志明、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啦,等等,当时大家都能够说个八九不离十。
   因此,通过广播上的新闻报道,大家就了解掌握了国内国外的许多重要消息,于是常常在一块议论世事的时候就说,世界上还是数毛主席最伟大,最厉害。他不但打土豪,分田地,推翻了蒋家王朝,粉碎了压在中国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国,而且还无惧牛逼哄哄的英美,公开骂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号召全国上下,反帝反修。可看看柬埔寨那个叫做西哈努克什么的国王,长年躲在咱中国,根本不管柬埔寨人民的死活,简直就是一个最大最大的大怂包。有时,说着说着,大家还在情感上很上火呢。
   记忆中,公社和大队的领导,也要在广播上发发声,立立威,不是为什么事公布个通知,就是为开展什么运动,要声如洪钟般的讲好长好长的话。因而,人们常常就习惯性地说,广播上说了什么;什么事是广播上说的。以此来证实事情的权威性。
   当时,广播在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报纸和摘要节目里,播放的尽是全国各地开展批判“封、资、修”,批判“走资派”和“抓革命、促生产”的情况。有的口号铿锵有力很响亮,什么“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什么“决不能让卫星上天,红旗落地”等。随后,主要播放的又是各地开展“批林批孔”、批判“资产阶级法权”思想的活动情况。每天晚饭后,劳累了一整天的社员们,还都要到大队会议室参加批判会。批判的内容除了上述之外,还经常把村里的地主分子、富农分子、反革命分子等分子集中到大队会议室,逼迫他们低头弯腰,接受批判。谁不低头,就会挨揍。我伯父曾因单位奸人陷害,被误判为历史反革命分子(后平反),为此,不知被造反派拳脚相加,劈头盖耳地打过多少次。
   与此同时,那时全国最火不过的便是“革命样板戏”。也可以说,能登台演出的只有“革命样板戏”。于是,广播上经常播放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海港》《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和交响音乐《沙家浜》这八个样板戏。随后又相继播出了京剧《龙江颂》《红色娘子军》《平原作战》《杜鹃山》等。这些作品虽不在“样板戏”之列,但也被称为“样板作品”。所以,有这么多的“样板戏”和“样板作品”,广播上便一个挨一个地连着播放,每晚一场。因此每到晚上,人们就坐在炕上或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听样板戏。而一些“样板戏”的唱段,甚至被大段大段的节选进了课本,让学生娃娃们认真学习背诵。我虽然不怎么喜欢听京戏,但因为广播上天天播放这个,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一些京剧唱段。以至在我上了初中的时候,学校编排演出京剧《沙家浜》,由于我被认为嗓子好,导演老师就让我代替郭建光的扮演者,领唱了那首《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虽然唱得不怎么地道,但我的嗓音清脆激越,尽显字正腔圆,有板有眼,令师生们不停地鼓掌叫好。
   直至我十五六岁了的时候,在那众多的广播节目中,我依然还是最喜欢广播里那个少儿节目,以及这节目中停播了几年,又复播了的“小喇叭”。我的姐姐、哥哥和弟弟、妹妹们,也很喜欢这个少儿节目。因为我们特别爱听这节目里唱得那些深情感人的歌曲,如《让我们荡起双桨》《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什么的;也特别爱听儿童教育家“故事爷爷”“孙灭修”(孙敬修)先生和“故事阿姨”康瑛女士讲的那些有血有肉、活灵活现的故事,如《小猫钓鱼》《东郭先生和狼》什么的。
   所以,每当广播里响起那熟悉的“嗒滴嗒,嗒滴嗒,嗒嘀嗒——滴——嗒——”的曲子,和那亲切的提示“小朋友,小喇叭节目开始广播啦”的时候,我们就是再忙,再顾不上,也会用心聆听里面播出的一个个感人的故事。有评论家曾指出,“小喇叭”的广播故事,有着独特的语言风格,细致、体贴、亲切、流畅,充满了对儿童的呵护和关爱之情……
   流年似水,往事如烟。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高新科技的迅猛发展,电视这个视听一体的,以及好些更为先进、更为奇妙的科技产品的出现与普及,很快便终结了广播的历史使命。可是,今天但凡从广播时代中走过来的人们,仍会从心灵深处,铭记着广播曾带来的温馨往事和深远影响!
   2018年10月25日于塞上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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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特殊的年代,听广播似乎是一种奢侈,为了能听上广播,我们三兄弟克服了种种困难,此时,听广播,其实是对知识和信息渴求的表现,是追求进步的象征,是对神秘世界的向往。广播里不同时间播出的不同内容,有国家大事,国际新闻,也有批判“封、资、修”,批判“走资派”和“抓革命、促生产”的情况,还有全国最火的样板戏,以及全家都爱听的少儿节目。这些回忆,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当时历史的还原。听广播的时代虽然早已过去,但是当年的温馨往事却永远藏在心中。今日作者用深情的笔调记录回忆,带给读者的也是一种淡淡的而又沁透人心的温暖。很喜欢这种平淡而从容的叙述风格。推荐赏阅。【编辑:只留阳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81105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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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18-11-01 17:18:44
  我没有经历过听广播的时代,读完此文,仿佛跟着作者在那个时代走了一圈,这就是文字的魅力。感谢赐稿看点,欢迎继续支持。
温暖向上,以心相交
2 楼        文友:平凡路上平凡人        2018-11-01 17:41:30
  很好的文字,真实地记录了那个贫穷却充满了欢乐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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