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晚出警，没想到竟遇上了青石峪牛家的人，难怪一说“丽丽”的名字，赵勇脊背冒汗，两腿发软呢！
　　    警察们一听所长说是误会，连忙给他们开铐，并疑惑地退到了一边，以待命令。
　　    “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好了！没事了！请各位回去休息吧！”赵勇很抱歉地说着，又握住牛大壮的手，把他拽到一边，毕恭毕敬地、窃窃私语了一番，便气冲冲地走进了饭店大厅。此时，店老板一看警车进了院里，也被惊醒了，一见赵勇走来，便弓背屈膝、满脸堆笑地伸出手来说：“您好！赵所长！出啥事啦？劳您大驾光临？”
　　    “刚才是谁报的警？”赵勇严厉地问。
　　    “报警？没有啊！”店老板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地说。
　　    “把你们店员都叫出来！”赵勇对店老板严肃地说。
　　    店老板不敢怠慢，来到后院客房里，叫出来四个女服务员，让她们站成一排。
　　    “刚才谁报警了？”赵勇厉声问道。
　　    她们面面相觑，看几个警察气势汹汹的样子，没一个敢吱声。在赵勇的追问下，都摇着头说不知道。这时，赵勇拿起手机，把报警电话输了进去，其中有一个女孩儿的手机响了，这时，一个警察指着她说，你出来吧！她刚往前迈了两步，只见那个警察飞起一脚，把那女孩儿踹倒在地，又欲上前踢打，却被一直跟在他们背后的牛大壮跑过来挡架了，并对那警察说：“好了！毕竟是个女孩子嘛！你们出手这么重，是会伤人的，就饶了她吧！”
　　    “是不是你报的警？”赵勇厉声问道。
　　    “不是！”那女孩儿有些懵，但回答的很坚定。她吃力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水，愤愤地站在一边。
　　    “那为什么是你的手机响呢？”赵勇厉声问道。
　　    “……”一阵沉默。
　　    “把她带走！”赵勇话音刚落，几个警员欲上前来逮她。
　　    “好了！你们不能这样！”大壮说着，张开双臂，拦住了几个警察。事后，大壮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他只觉着眼前这个女孩儿，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怜悯之心让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你们知他是谁吗？”赵勇指着牛大壮、掷地有声地对店老板说：“他是县政法委牛书记的弟弟。你们谎报警情，居心何在？你们知道谎报警情的严重性吗？”
　　    在场的人一听，都惊呆了，店老板不用说，就连警察们也呆了，牛大壮他们更是一头雾水，自己怎么就成了XX书记的弟弟了呢？不会是听错了吧。
　　    “实在对不起！赵所长，我也有责任，以后我多加管教就是了，快屋里坐坐吧！”店老板拉着赵勇的手说。
　　    “不坐了！希望你好好关照一下他们！”赵勇指了指大壮他们。又非常客气地、再一次对牛大壮说：“对不起啦！让你们受惊了！你们回去休息吧！”稍一停顿，他略有所思地说：“此事，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告诉县里的牛书记好吗？”他使劲握了握牛大壮的手，目光诡谲，暗示着他的话外之意。虽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牛大壮似乎明白了他的“好”意，也只好点点头附和道：“好的！好的！你们也快回去休息吧！”
　　    赵勇一挥手，示意警员们上车。警车徐徐地开出了大院，闪烁的警灯，渐渐地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
　　    夏日天长夜短，此时东方已翻起鱼肚白。
　　    牛大壮他们一宿没睡，经过这一番折腾，更无睡意。他们回到客房，收拾好东西，穿上晾了一宿也没晾干的衣裤，来到前台结账，店老板热情地说：“免了！免了！早餐也免了！请吃完早餐再走！”他指了指客厅里的餐桌，示意他们先坐下。不一会，走廊里过来一位女孩儿，但见她身穿粉红色的旗袍，旗袍非常得体，显得腰细臀圆，双乳挺秀，面白如脂，吹弹可破，走路婀娜多姿，两条修长白皙的美腿，直露到臀部，在旗袍下摆的掩映下，忽隐忽现，使人欲火涌动，想入非非……想不到在这草莽之地，也有如此惊世之容颜。她双手托着盘子，把油条、鸡蛋、小米粥，还有几碟小菜送了过来。“叔叔们！你们好！昨晚是我们对不起你们！”说着，她向牛大壮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时，大壮他们才神不守舍地缓过神来，目光从女孩儿的身上，移到她的脸上。一看，是昨晚被踹倒的那个高个子女孩儿。
　　    “你们为什么要报警？”大壮问。
　　    “叔叔们千万别误会，是别的女孩儿用我的手机报的警，主要是她们没挣到你们的小费，又因你们打扑克闹腾得很，影响我们休息，想让警察来吓唬吓唬你们，没想到……”她又很感激地对大壮说：“谢谢你了！叔叔！是您救了我。”她再一次向牛大壮深深地鞠了一躬，并凑近大壮耳边低声说：“叔叔，您不是县政法委书记的弟弟吗？告诉你吧，这帮警察都是些披着羊皮的色狼，经常来这里骚扰我们，是我不伺候他们，才得罪了他们。他们和店老板是一伙的，对我觊觎已久。其实，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我是农村孩子，就是想出来闯荡闯荡，见见世面，想凭自己的真本事挣钱，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她欲言又止。
　　    “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就不怕他知道了再来报复你？”大壮说。
　　    “我知道您是好人。希望您能上去说说，治治他们。再说了，我不可能在这里干了，一会儿有人来接我。”说完她转身走了。大壮他们望着她那迷人的背影，都投以敬佩的目光，但愿她早日离开这虎狼之窝。
　　    吃完早饭，他们与店老板自然“客气”一番，便匆匆告别而去。
　　    一路上，牛大壮思忖着昨晚发生的一幕，让他既惊恐又可笑。惊恐的是，险些被弄到局子里去。万一弄个聚众赌博罪，拘留个十天半个月不说，还要交几千块钱的罚款，再找村里的干部来领人，那可羞死人了。可笑的是，巧遇赵勇，化干戈为玉帛，吃饭住宿没花钱不说，自己还赚了个什么牛书记的弟弟，赵勇这小子，真能整，整得云山雾罩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啥意思呢？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他开着蹦蹦乱跳的拖拉机，奔跑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笑了……心想，城里人套路深，深不可测啊！
　　    不过，那个漂亮女孩儿的一番话，对牛大壮感触很深，难道赵勇这小子真的会那样……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四
　　    牛大壮回到家，感觉头昏脑胀身子沉，一头栽倒在炕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宿，汤水没打牙，老婆认为他病了，让他去医院，可他就是不去，说自己没病，躺几天就好了，是啊！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哪能说病就病了呢？也许他太累了，自长这么大，就不知道长病是啥滋味。躺在炕上，他的大脑可没闲着，他在想，采石场这活，也许是不能再干了，自己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活太累不说，也挣不着钱。改革开放也近十五个年头了，眼看着走出大山的人们都富了起来。自从去年山脚下通了国道、省道，村里也修了柏油马路，别人家都换了液晶大屏彩电，有的还买了小轿车，而自己还是看着那台老掉牙的黑白电视机。再说了，现在国家重视环境保护，不让乱采乱伐，电视上一直吆呼：“保住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看来采石场是保不住了，上边来查封过几次，说是要搞旅游开发。再看看自己，已被村里的人落下了。好在这些年，省吃俭用，也攒了点钱。
　　    有一天，牛大壮突然对老婆说：“盛华，咱买辆车吧！”其实，他老婆从来不管他的事儿，他所要干的事儿，想管也管不了。没住几天，他花了几万块钱，买了一辆大货车回来。
　　    为了赚钱，他起早贪黑，昼夜奔跑，南到江南，北过塞北，西到天山脚下。
　　    有一次，他独自去南方拉水果，因为超载，途中爆胎，车翻果撒，正遇一群村妇走来，被一抢而光，他开着空车回来，一怒之下，把车卖了，发誓再也不跑运输了。不过，跑了几年车，挣钱多少莫说，还认识了一位专卖汽柴油的黑道朋友，那位朋友的油，质量没问题，价格很便宜，在他的建议下，大壮就在自家村下的国道边上，搭了个凉棚，卖起油来。
　　    那些年，这里刚刚开发，山下国道、省道，纵横交错，过往车辆，川流不息，前后几十里内，没有加油站，其买卖兴隆，红红火火，加油简单，只老婆照看即可，日赚七八百块钱。那时，年收入二三十万呢，作为一介草民，一个山里人，收入已经是很可观了。他每日坐享其成，悠闲自得，不禁心中沾沾自喜！
　　    可好景不长，上头查了一下，以非法经营之名，强制取缔了他的经营，当然，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燃，处于安全考虑，要想继续经营，未必不可，但必须办理经营许可证，达标经营。据说，办证甚难，难就难在需盖十八个公章上，可他是个倔犟之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这次他撞了，只盖到了十二个章，就已头破血流了，最后，不得不放弃。
　　    牛大壮心想，证可以办不成，但生意不可不做。说啥也不能放弃这个躺着赚钱的生意。他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对策，最终还是想出了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妙”招，在公路边建了个汽修厂，以修车为名，实则继续销售汽柴油业务，因为这个钱挣得太轻松了。钱，对每一个人都有诱惑力，尤其对穷怕了的大壮，几乎使他利令智昏，置安全于不顾，现实生活中，也往往是这样。就在他得心应手、美梦成真之时，悲剧还是发生了，一把大火，让他的汽修厂付之一炬，至今都让他谈情色变……
　　    那是一个初冬的傍晚，厂里的职工下班了，几辆修好的车也被主人开走了，厂里只剩下大壮两口子。老婆盛华正在厨房做饭，忙了一天的大壮有点累，坐在厂门口的石头上吸烟。突然，听见老婆声嘶力竭地呐喊：“着火了！”大壮猛然回头一看，院内浓烟滚滚，烟柱扶摇直上，瞬间，遮天蔽日，火焰肆意蔓延。他知道，都是因为修车修的，满地是油。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看盛华啥话也说不出来，瘫软在地上。他抱起她逃离了火场，又折回来把自家车开了出去，因为车上还有两大桶预售的汽油，他明白，万一引爆，后果不堪设想。也不知是谁打了119，当消防车过来时，火焰已残存无几，厂房及所有东西，已化为乌有。侥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也没给客户造成损失，可谓不幸之万幸也。
　　    牛大壮这回真的“草鸡”了，不得不回青石峪老家待着，用他自己的话说，先避避恶运再说吧！
　　    二〇〇一年春节刚过，听说村里的荒山要承保到户，他又待不住了，他第一个报了名，最终他承包了二百亩荒山，一包就是五十年。这下可有活干了，天天在山里转悠。有人开玩笑说：“牛叔！你就是有福不会享！去城里找儿子住多好啊！偏要在山上遭罪！”谁说不是呢！大壮两口子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别看大壮两口子不识字，在教育孩子上可不马虎，大女儿晓燕高中毕业后，在城里上班，后来跟了个军官，现随军在南京；二女儿晓倩中石大毕业后，夫妻二人在青岛工作；儿子晓华最小，毕业于青大，夫妻俩是大学同学，同在青岛西海岸新区工作。儿女们都争着让父母去住，可他就是不去，说不习惯城里人的生活，老俩口还常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
　　    其实，大壮两口子在城里有房子。因为如今的青石峪，可与往年大不相同，国家在这里搞旅游大开发，原青石峪的人，全部搬出了大山，安置进了城。牛大壮在城里也分到两套房子，住不着，都租了出去，每年租金就好几万呢。
　　    老两口所承包的山场，在青石峪村子的上边，临时没有划入旅游规划区。为了管理方便，大壮就在承包的山里，盖了几间茅庐。从小在山里住惯了的他，说这屋子好，冬暖夏凉，住着舒服，就这样，又在山里安营扎寨了。自包下这片山，至今已十多年了，大壮两口子就没离开过这里一天，每天一睁眼，就在山里忙活，栽树种花草，是他们的主要营生。大壮对山里的气候和土壤是行家，哪里该栽树，哪里该种花，栽什么树，种什么花，他心里明白着呢。十几年的暑来寒往，两位老人容颜已苍，但身板硬朗得很。原来的荒山土岭，如今已是树木丛生，郁郁葱葱，花草漫山，香飘四野。春天，这里是花的海洋，鸟的故乡；秋天，草木金黄，硕果累累。这里有板栗，有山楂，有柿子，还有秋桃。更有诗情画意的那就数枫树了，每到深秋，漫山遍野的枫叶，经过了秋霜的浸染，宛如燃烧的火焰，红遍山岗，人们无不为之驻足兴叹，真是“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啊！
　　    眼下，国庆长假又到了，又是赏枫的季节，山下山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十月六号，是牛大壮的生日，每年这个时候，孩子们趁着放假，都回来给他过生日，今年也不例外。听说丽丽也要来，这让大壮两口子更加重视起来，因为丽丽这些年不常来，偶尔回来次就是稀客了。
　　    说起丽丽，却是一言难尽。去年和前年，其父母相继去世，今年老公赵勇又被拍了进去。苍蝇虽小，却判了九年，都是那些老板们给害的。话又说回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怪他自己，利欲熏心，色令智昏。倒霉的却是丽丽，无依无靠地独自生活着，还拉扯个上大学的孩子。大壮两口子想趁此机会，好好安慰安慰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