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寻找散落的青春(散文·家园)
闲散地躺在床上,看着手中的书签。淡青的水墨色描绘的芭蕉叶下,立着两行极具美感的行书。清俊的字体轻逸着淡淡轻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流光容易把人抛!的确,那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时光,早已散落在岁月的河流里,觅之无踪。留下中年的我,在岁月的岸边,叹息。
正是芭蕉新绿的季节,空气中涌动着春的消息。而我散落的青春,却不会伴随春归,回来。愁绪如出岫白云,在心间飘呀飘。台风的电话,把我从愁绪中牵出。
“听雨,快来隆中看樱桃花。现在花落如雨,如若不来,恐会错过!”台风声音迫切,她知,我是个花痴。
想到她立于树下,花落满身,香染襟袖,我心生羡意。隆中本是我大学生活的地方,那里,曾回响着我的笑声,飞扬着我的梦想。不想让樱桃花如我的青春一样,把我抛弃在岁月的这端。急忙邀请亲朋好友同行,去欣赏那短暂的美丽。同时,也想寻找我散落在那里的青春。
到达隆中后,亲朋好友一聚齐,我们便向樱桃沟行去。
到樱桃沟,需穿过昔日的六零九,现在湖北文理学院学生的住宿区。那时它是一个航空研究所,是我们心目中的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非常贫乏。那时,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连电视都极少见。人们除了看书外,最盼望地就是能看场电影。在乡下,一年难得看几场电影。于是,一个村放电影,七八里之外村子里的人,都会成群结队地前去观看。可六零九呢,两周就会放一场电影!湖北文理学院的莘莘学子,便常常会跑到它这里看电影。
那时的湖北文理学院,名字叫襄阳师专。校园依山而建,狭窄如带。一条水泥路横贯整个校区,路的一侧是校房,另一侧则是操场和隆中的停车场。校房有简陋的宿舍,宽大的阶梯教室,藏书不多的图书馆,还有品尝佳肴的偌大的餐厅。整个校区也就是一根鸡肠子,又细又长。现在的校区,扩大了多好倍。不仅六零九研究所,连原来的隆中停车场,现在全是学院的领地。
当时,学校和六零九毗邻而居,再加上学校距市区有点远。我们每每购物时,但会到六零九。在那里,我们不仅可以买到甜香扑鼻、松软可口的焦黄色面包,不带包装的快餐面,还可以批发瓜子到各宿舍卖,以此来赚点零花钱。
走在路上,大学同学玲不时地一边指点,一边向我求证:这里是不是原来卖面包的地方?那里又是不是原来放电影的地方?我也不敢确定,只能惊叹变化地惊人。
过了六零九后,路便有点难行。一路分枝拂叶,藤萝牵绊。如若流逝的时光是藤萝,它是否会挽留我停驻在青春里呢?
途中遇到两个大学生,她们也在观赏春色。看着她们年轻的身影,想到曾经的自己。那时的我,也常常与好友一起,漫步在山上。春日踏青,夏日听蝉。秋采桂花,冬拾地衣。有踏雪寻梅的浪漫,有躺在丛草间的轻闲,有坐在树荫下看书的静谧,也有山上追逐的喧闹。只是,那曾经飞扬的青春,早已离我,好远,好远……
边走边与亲友们闲聊,沿途看见好多已生出叶子的樱桃树,一半青绿一半雪白,我知道,我已错过它们的最美。
要下山了,山路陡峭,女儿吓得不敢挪步。她小心地挪动着两脚,尽管我牵着她的手,她仍然没有丝毫的放松。看着如履薄冰的她,我想起往昔的那个我。
初到大学,同学们相约爬山。上山时,我无所畏惧地、轻松地走在队伍的最前边。及至下山,我傻眼了。严重恐高的我,既不敢往下看,更不敢往下走。我只能坐在台阶上,一阶一阶地挪下来。及至下山,太阳早就落山了。
现在的女儿竟然如我那时一般。我不由心生怜爱,安慰鼓励她,让她勇敢点。在我的鼓励帮助下,她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终于走完几十米的下坡路。
远远地,我们看到樱桃沟了。它如一个藏在深山的女子,内敛地立在山坡上,没有一丝地张扬。
近了,但见它白衣胜雪,纤尘不染。我有点诧异。去年,我也来踏访过。那时的它,着一袭浅粉色的纱衣。只是那纱衣,好像落满了尘埃,给人以破旧、肮脏之感。
无数游人,在树间穿行。他们寻找最佳拍摄位置,摆出最美姿势,想留下最美。樱桃花呢,无论游人多寡,只静静地开放。它用它的静默告诉游人,你们来与不来,我都在这里,不离不弃,不悲不喜。
喜欢它的淡定如莲。喜欢它的不染俗尘。
微风掠过,地上落花成阵。我的头上、衣服上,也滞留着一些洁白的樱桃花。这场景,何其熟悉。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曾经的青葱岁月,那个白衣飘飘的时代。
那时的隆中风景区,对我们师专的学生是免费开放的。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自由出入。每每晚饭后,大家便走出校园,到隆中里走一走。花开时节,则成群结队地前去赏花。
那年桃花盛开,我和室友们一起去赏桃花。花下,到处都是比花还娇的学子。我们不想扎堆,便向隆中深处攀行。
山路渐渐陡峭,游人渐渐稀少。突然,我们都同时瞪大了双眼。但见丛树环绕间,几株桃树静静地立着。它们身姿婀娜,造型各异。树上,桃花夭夭灼灼,个个面带娇俏的羞色。阳光下,它们像一个个情不自禁地微笑。微风中,它们它柔曼地舞着,婆娑有致,摇曳多姿,极像一个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我们飞跑过去,轻抚它们的秀颜,轻嗅它们的芬芳。随后,我们在花间拍照、嬉闹。玩累了,便躺在地上。阳光调皮地在我们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似要让我们跟它玩一玩捉迷藏的游戏。微风也耐不住寂寞,悄悄地来到桃树旁,轻轻地对着桃花呵气。那些花耐不住痒痒,忍不住躲闪。一个不小心,就花离枝头,落在地上,我们的头和白衣上。那时的我们,便爬起来,一边捡拾落花,一边感叹美好的易逝。
女儿突然牵我的手,问我看完花后,是不是径直回家。我说,不,还要到文理学院走一走呢。毕竟,好多年都没来过了,我想在校园内找一找,我曾经散落在这里的青春。玲也很多年没到过学校,便决定同行。
从学校的新校门进去,没行多远。玲接到云的电话,她带她的学生也来到这里了。云也是我们的大学同学,去年同学会上也曾见过。她现在一所高中带毕业班,今天是她带学生出来放松的。
我们站在原地,一边闲谈,一边等待。
没多久,云带着她的五十多名学生过来了。她安置好学生后,与我们在学校里漫游。云感叹现在的教学楼何其气势恢宏。我们边走边寻找旧时学校的痕迹。那里是曾经的臭水沟,这里曾经是操场。这儿是我们的女生楼。不对不对,还没到呢。咦,怎么曾经的女生楼变成男生楼了,上面还写着“男生宿舍,女生禁入”。我们有点失笑,什么时间学校还有这样的规定!不管那么多,我们要在曾经的宿舍留影。三个中年妇女,站在“女生禁入”的牌子下,留下了现在的身影。旁边有男生轻笑:哟,这是我们的校友呢。我们听后,忍俊不禁。是呀,我们是校友,是你们的学姐呢。
离开旧时的女生楼,我们前往图书馆,想寻找昔日上学的感觉。途经一块高地,玲说,这不就是原来学校放电影的地方吗?我深思细想,断定是的。云也认同。我问她们,还记得那时看电影的情形吗?她们的记忆有点模糊。我却能清晰地忆起那个时光。
犹记有个飘雨的晚上,学校依然按时播放电影。那时学校好像是一个月播放一次电影,在每个月最后一周的周六晚上。那晚,看电影的人很少,人们大都被风雨吓得躲在寝室里。我不惧风雨,撑着伞,坚持看完。虽然当时冻得瑟瑟如寒蝉,虽然过后也因此落下了风寒,可一点都不后悔。
还记得有一晚上,学校播放了由张国荣主演的《鼓手》。电影的主要内容是:张国荣扮演的陈子洋是一个热爱打鼓的少年,不顾老爸反对,不顾邻居抗议,不顾专业鼓手的冷嘲热讽,狂热地坚持自己的志向,最后终于宿愿得偿,成为业余乐团的一名鼓手。电影中所传达的青春意气、年少情怀,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个学子。以至于大家回到寝室,都情不自禁地敲击着一切能敲击的东西,长时间地演奏着锅碗瓢盆交响乐。那声音,把所有人的激情都点燃,所有人的脸上都闪闪发光,所有人的眼睛都释放着狂热。那个夜晚,整个校园都沸腾了,好久,好久,都静不下来。
想到这里,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沸腾的一幕。只是,那时的激情,现在却再也找不到了。
到了图书馆,我们到处寻找,想找个位置坐下来,重温旧时光。哪知上了四层,除了一间电子图书室开着,里面稀落地坐着几个看电子图书的人,再也没有找到一间开着的房间。扫兴离去,追忆着过去在图书馆所看的前苏联的作品,什么《这里黎明静悄悄》《静静地顿河》等,那一个个什么斯基,把头都弄得快要死机了。
且行且叹,找不回旧时光阴,找不到散落的青春。只能在时光的这端,轻叹。然后,与好友们告别,与曾经散落在这里的青春时光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