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往事】童年往事(散文)
在石桥居住的日子里,每天都是我煮饭,圆形的铁锅把手,是用两根长长的铁丝向锅沿弯曲制成。在煮饭的水烧开以后,须小火焯去多余的水份,在去水的过程中不停转着锅闷,待饭发出香味就知道煮熟了,饭煮熟后的锅底一点儿也不沾锅。炒菜用的燃料则是粮站挑来的谷壳,灶膛用的是梯形的炉条,引着了火以后,大弟一只手为灶膛添谷壳,一只手用扇子扇火,密切配合我把菜煮熟。在弄煮鸽子肉时,姐弟俩更是投入。父亲三十元一个月的工资,鸽子四毛钱一只,一个星期会吃上一次。每次,父亲、我和大弟每人都是吃一大碗鸽子肉。吃下去的是美味原生态的鸽子肉,感受的却是温馨甜美的日子。
住在石桥村最好玩的娱乐活动,就是我和大弟一起与村里小孩子踢毽子。铜壳子的民钱中间有一个方形孔,周围钻几个小洞,用公鸡尾巴浅黄色的羽毛穿在民钱的小孔中,然后折弯盘在中间方孔固定。大弟最会踢毽子,他跳毽子有一套组合动作,时常把右腿弯在左腿之间,然后左腿用力上跳,毽子瞬间像一支离弦的箭窜向天空,蹦得老高,下坠到最低点时用右脚接住,双脚轮流跳动,可以连接好几个,这种踢毽跳法大家叫“跳拐”。
有一年的夏天,我和大弟去拾豆子。去荚后的豆子外表颜色很独特,类似于蚂蝗背部美丽的花纹:背面绿中带黑,有数条黄色纵线。能去田间捡拾大棵粒的黑豆,也是我们的一大劳动乐趣。我们用麻绳缠绕,将捡到的豆杆缩紧绑牢,然后背在背上,放在粮管所晒谷场上晒干,以每斤0‧165元卖给粮站。那年的一个夏天,我俩拾到豆子总重100多斤,累计卖到了20多元钱。父亲为了鼓励我们,就买很多甜瓜我们吃。
说起甜瓜,大弟比我聪明多了。有一次,我们去七里街上买了黄瓜,我边走边吃,隔了一会儿,看见大弟从后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更大的黄瓜,我说怎么不是原来那个,大弟说,那个人少了我的称(不足重量),换了一个。我想我可没有大弟精明,我不会看称,吃了亏也不知道。
四
或许,在缺斤少两方面吃点亏算不了什么,但政治风云强加给另一代人头上的亏,却是我们求学路上不堪承受的重。
父亲在樟树中学念高中的时候,加入了“三青团”(三青团中央最高长官是蒋介石之子蒋经国)。后来蒋介石出于打内战需要,也为了让蒋经国无须经党内选举而“直升”进入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将“三青团”并入国民党,原先的加入了的“三青团”员们,便以集体的名义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国民党,父亲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参加了国民党。与国民党沾上了“旁系血亲”关系后,不仅影响了父亲后来的职业生涯,也波及到了我们的就读学业。
1968年,我和大弟去了进贤前坊中学念初中。我们刚离开七里乡,上面就派了人来不让我们姐弟俩去报名,父亲说,幸好我们去了前坊中学,否则,七里乡的校门我们将无法踏入。
年幼的我们,自以为进入了前坊中学读书没事,岂料,学途中间却出现了可怕的一幕。因为父亲与国民党组织有“染”,政治身份不纯洁,我和大弟被列入勒令退学的名单中,幸好大弟一个要好同学的姐姐,是学校造反派的头目之一,经她全力出面才把我们保下来了。那时候学校机构基本全部瘫痪了,一切都是造反派说了算。
学业途中,我们算是有惊无险,平安着陆,但政治风暴带给父亲的迫害却没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父亲遭遇的皮肉之苦,承受的非人之痛,却时时在我幼小的心灵世界里疾风、劲雨、飘雪。
在前坊中学念书的一个星期六,我回到七里石桥村,听村民说,父亲在七里乡政府门口大树底下跪着,胸前挂着一块牌子,接受批斗,牌子上面写着:“历史反革命XXX”。后来,每当经过那棵大树,父亲在这里挨批斗的情景,就会在我眼前浮现:粗粗的麻花绳硬生生捆着父亲的手,热日下,父亲汗水直流,一动不动跪了一个上午。每当想起父亲接受这种残酷批斗,我心里难过得眼泪直流。而在父亲面前我始终装着不知道这回事。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一群地主坐在父亲守仓库的五幢砖瓦房的后面开会,准备雨停就烧掉仓库,恰遇父亲提着马灯去检查仓库里有没有漏雨,地主看到远方的马灯光出现才被吓跑。如果那晚不是马灯及时出现,我和大弟,还有父亲就会一起被火活活烧死。
人生的险情刚刚被挡“郊”外,家庭的变故却破“门”而入。有人告诉我,我母亲来到了父亲居住所在地七里乡,同父亲办了第二次的离婚手续。当我知道这个消息后,我的内心很难过,前一分钟我还能感觉夏天的高温,后一分钟我就完成了季节的转换,我浑身冰凉。我不知道父母分分合合的离婚原因,但我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吵架,而我母亲的性格和脾气尤为不好。
1968年干部下放,父亲作为没有转正的临时工,显然保不住工作,父亲早已作好了回老家务农的准备。回老家前一天,父亲买好了火车票,对我和大弟说,现在一起去看看三弟。
前去的路上,我和大弟很高兴,蹦蹦跳跳,横跨铁路的铁轨之后,又走了二十多里路,来到三弟寄养地--朱垅口村。九岁的三弟,呈现在我眼前的模样让我有一阵揪心的痛,衣着单薄的三弟蹲在灶膛口烤火驱寒,满脸是茅草灰的污染,黄黄的头发打满了小结,尤其是额头前被火舌舔伤成翻卷焦黑的毛发强烈刺痛着我的眼睛。三弟的保姆看到三弟的父亲、姐姐、哥哥突然来了,她挺尴尬,慌忙用手指捋顺他稀疏打结的头发。我偷偷和大弟说接三弟一起回老家,大弟欣然同意。我们又去同父亲说,父亲也同意。我们分别对三弟保姆、奶爸和奶妈说,带三弟去进贤城里玩几天。但是还没有走到进贤火车站,三弟的奶爸就来了,他发现我们要“偷”走三弟,因为二弟和三弟是判在母亲那边。三弟听到奶爸过来了就躲起来了,搞得我们耽误了上火车的时间,只好求粮管所装满稻谷的拖拉机带去南昌,然后从南昌再回到吉安老家……
童年往事的色彩是缤纷的,儿时漂移的脚步是凌乱的。时光虽然远去五十余载,许多人和事已物是人非,但那些难以忘却的童年往事,时常踢我思念,时常踹我回味。
我对童年往事的深情回望,让儿时一家人的生活点滴在文字搭建的平台上联袂登场,悉数亮相。重温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为了是触摸岁月留给我们的伤痛,而是为了感受家庭成员抱团前行的力量。不管昔日命运如何坎坷,不管曾经人生几多艰辛,我们一家人还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了。慢慢人生路,寂静而温暖,平凡而简单,尽管红尘摇曳中风雨兼程,甚至在悠长的一段成长路上鲜有璀璨的阳光普照,但我们还是用自己原本不该辜负的色彩怒放生命的绚烂。
我用粗糙的文笔,再现儿时的生活片断,既是我对童年往事的回忆,也是我对已故父亲的缅怀。我是父亲经历最多见证最广的长女,最有资历去回忆,也只有通过我的回忆,才能忆起父辈更多的点滴。回味是一种思念,忆起是一种缅怀,只有不时忆起旧事,不时用文字触摸往事,许多远去而珍贵的童年往事才不会被遗忘,已故的父亲才能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我用长长的篇幅,再现这段原汁原味的童年往事,是想用我真实的经历告诉那些吃着“蜜糖”长大的后来人。如果,我的童年往事于你就是传说,我的儿时经历于你就是神话,那么,你是幸运的,你是幸福的,你应该感恩你曾经的幸福,你应当珍惜你当下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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