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山野美味地软软(散文)
一场宴会上,热菜凉菜、家常菜、海味菜上齐之后,酒店小姑娘端来一盘包子。包子品相不错,面色匀净透亮,褶皱细腻精致,一看就是行家手艺。无奈,一桌美味下肚,对包子也少了食欲。
美味受了冷落,一位大叔过意不去,他先拿过一个,掰开一看,两眼发亮,“哇,地软馅啊!”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兴奋。他话音未落,大家的食欲一下子被调动起来,刚才受冷落的包子,一时间被众人呼啦啦地抢了个精光。
地软,不起眼的山野之味,何时进了大酒店受到都市人的青睐呢?这个问题我没有做过调查,不能妄论。但是,地软以它来自山野的清淡鲜香及集天地精华的脆嫩柔韧俘获了人们的味蕾,确是不争的事实。
地软,学名地达菜,又叫地耳、地木耳、地膜、地衣、地皮菜、地瓜皮、地软儿、地见皮……印象中好像从没一种野物能像它一样受到厚爱,得了这么一连串的名字。
地软是菌类和藻类结合体,分布范围很广,黄土高原上到处都有。山间草丛下,路边硷畔上,一拨拉,黑乎乎一片,地衣一样覆盖着地面。
在我老家它是一种很常见的野味,我们叫它“地软软”,称呼里多了一个“软”字,听起来有唤乳名的感觉,异常亲切。
不光名字叫着亲切,“拾地软软”的说法也值得玩味。用“拾”字表示采集之意。其实,在乡野拾地软软,就像是在自家地盘上取东西,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的。
和一帮小姐妹去野外拾地软软,是童年里最幸福的记忆了。
晴朗的日子,微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的泥土清香,一群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手拉着手,叽叽喳喳地雀跃在乡间小路上。一个个手里挎着小巧玲珑的小笼子,到硷畔、到沟边、到坡里草木丰茂的地方去捡拾地软软。那时的我们作业不多,课余时间全由自己来支配,没有大人陪着,只有找同龄孩子寻猪草、挑野菜等,拾地软软就是我们搭伙出去的由头,拾多拾少无所谓,主要趁机搭伙去玩耍。玩够了,多少拾一点地软软回家交差就行。
天干的时候,地软软易碎,拾取时需要轻拿轻放,否则拿回家全是碎渣渣,不好拾掇。雨后是拾地软软的好时光,运气好了,掀开草丛会翻拣出一堆堆、一片片地衣,黑乎乎的,软漉漉的,经过雨水浸泡,耳形毕现。蹲下端详真像耳朵,我天真地想,不知道这些躺在地上的耳朵有没有听到草的秘密?有没有听到花的秘密?有没有听到大地的秘密?其实,不管有没有听到,被我们遇到了,就成了我们笼里菜、盘中餐。
在我们老家,有一种说法,春天打雷后地软软再好也不能吃了。老辈说,春雷过后地软软吃了肚子胀,具体原因说不清。到了夏季,白雨过后,草丛里的地软软泡涨了,水灵,饱满,鲜亮,贴了一地,一抓一大把,但是也不能吃,因为地软软上寄生虫太多。
一年四季里,食用地软软的最佳时间只有不响雷的春季和冬季。
地软软长在草丛里,常和草屑细土为伍,好拾难收拾。收拾地软软太费事了,需要足够的细心和耐心。拾回之后,我才没耐心收拾,扔给我婆就不管了。
我婆挪着小脚找来簸箕轻轻颠几下,柴草土粒就被颠出去了,翻过几遍,确实看不见杂物了,才放进清里水浸泡。有时看着很干净了,放进水里水面上依然会飘起一层小小的细细的草屑,轻搅之后手压地软软滗一下,飘在水面上的杂物和尘土就会减少很多,然后倒上清水继续泡,直到皱巴巴的地软软在盆里慢慢泡开,出现耳形。接着揉搓、换水,反复淘洗,直到水清了为止。捞出来放上案板,开始配料,或做汤,或包包子。
地软软拌汤、烩搅团,是不错的美味,而最受欢迎的当属地软软包子了。
乡谚有言:“地软软,包包子,老汉吃了挨刀子。”你看,只要吃一口地软软包子,要老汉的命他都没意见。
包子做法简单,和其它普通包子一样,就是等待的时间有点长,等得我的口水都出来了,包子还没熟。
发好面,放好碱,揉成面团扣上盆子泛着,便开始准备包子馅了。把洋芋丁或胡萝卜丁切好,佐以葱花姜末五香粉,滴入适量菜油,洒上几勺盐,拌匀即可。
包包子可是个技术活。馅太少,撑不起皮,放在案上稀松塌陷的,没个正形;手上功夫拿捏不准,轻一下,重一下,捏得褶子就不均匀,面相很难看。
包子出锅之后,等不得凉一凉,弟弟们就急着下肚,被咬开的馅烫着是常事。不等妈妈兑好汤汁,他们已经消灭了好几个。蘸着酸爽的汁子,再继续吃。在玉米面高粱面当主粮的年月,地软包子比美味佳肴还美,吃进口中细腻滑爽,滋养了味蕾,也温润了我们的心……
如今对原汁原味的稀罕,成了现代人的觅食追求,来自山野的地软软刚好补缺。为了吸引顾客,有些饭店还专门推出地软软系列菜品,像清炒地软软、地软软炒双丝、地软软炒鸡蛋、地软软炖排骨等,满足了不同人群的食用需求。
当然了,现在和过去人吃地软软的出发点是不同的。过去人们是在粗茶淡饭里追求另类、寻找新鲜,现在人们是在美味佳肴里寻找清淡、寻找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