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看到日历上说到了九九了，就想起那句谚语，九九加一九，赶着黄牛遍地走。阴历的九九到了，就是到了该春耕的时候了。多少年没见过耕牛了，很久以前每年的早春时节，耕牛都是大地上的主角。
　　 冰雪消融，土地开始变的松软了，大地上就有了耕牛的身影。说是耕牛，它们也干拉车的活。过完年，有性子急的庄稼人就开始赶着牛车送粪了。对，是粪肥。是积攒了大半年的牛，猪，鸡鸭的屎尿。年前就用泥土搅拌了，发酵好了，那可是庄稼上好的肥料。趁着土地还没解冻就送到地里，解冻了就该耕地了，就没时间送了。牛一个冬天没干活了，也该让它们伸展伸展，运动运动了。为后边的耕地做好准备，牛养了一个冬天，膘肥体壮的，春天正是它们大显身手的时候。赶着牛车不紧不慢地在田间小路上走着，背阴处还有没融化的积雪。树上，路边的的枯草上挂着浓厚的霜。小麦田里的小麦苗上也覆盖着霜雪，看着这景象，好像还是隆冬季节呢。路上不见几个人影，有的也是去走亲戚的。骑着自行车，或者背着篮子走着的。看见了，互相打个招呼。
　　 牛车吱吱扭扭地响着，牛在前边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慢慢腾腾地走着，赶车人跟在后边，拿着鞭子也不着急，就那么任牛任意走。一个冬天没干活了，怕牛走急了，受不了。鞭子拿在手里，也就是个摆设，怎么也不舍得抽在牛身上。上午两三趟，下午两三趟。赶着耕地以前能都送到地里就行了，偶尔的家里来客了，那就歇一天，陪客人吃饭，喝酒，拉呱。还没过十五，活不急。
　　 等过了正月十五，就该收拾耙，耢，铧犁，准备耕地了。该修补的修补，该换新的的换新的。九九到了，就该耕地了。不用谁下命令，到了什么季节该干什么活，都知道。东家牵着牛出来了，西家也牵着牛出来了，问一句，耕地呀？回一句，是啊，到时候了。女人在前边牵着牛走，男人在后边推着小推车，车上放着，耙，耢，铧犁，还有化肥。虽然地里有自己攒的农家肥，化肥还是要用的。庄家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一点都不错的，没有肥料，哪来的好庄稼。这时候的田间小路上人就多了，男人，女人，笑语喧哗。到了各自的地头，男人套牛耕地，女人撒化肥。
　　 耕地是个累活，人累，牛也累。天空瓦蓝瓦蓝的，阳光暖暖的。远处的山坡上还是光秃秃的，不见一丝小草的影子，树上的枝条也不见绿芽。不过，小麦苗可是开始返青了。女人围着花头巾在地里抛洒化肥，男人一手扶着铧犁，一手举着鞭子，随着一声吆喝，开始耕地了。牛使着劲开始往前走了，男人人在后边紧跟着。天气暖和，走上几个来回就出汗了，脱下外边的衣服，继续耕地。地里露出新耕的泥土，湿乎乎的，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踩上去软软的，抓一把在手里，搓一搓，感受一下早春时节的泥土。整个山野里都在耕地，到处是吆喝牛走，牛停的声音，还有女人的欢声笑语。耕上一段时间，该让牛歇息一下了。人不累，牛可累啊。让牛在地头上停下来，相邻地块的男人坐在一起抽烟，聊天。女人也坐在一起聊天，有时候也相伴着去麦田里挖荠菜，挖麦蒿，去山洼地里挖苦菜。牛在地头上站着休息，站一会也会躺下来，慢悠悠地反刍。过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牛反刍够了。男人也抽完了烟，女人也挖了不少野菜，就又开始耕地了。这样的场景在三十年前是，最常见的。耕完一片地，还要耙地，耢地，那都是牛的干活。那是早春时节最美的一幅画，一幅散淡的春耕图。
　　 牛，是家家户户都要养的，黄牛，花牛，黑牛。那得看各人的喜欢，每家每户门前都有牛栏，院子里都有牛棚。忙的时候，牛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在家里也是最受关注的。干活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喂牛，给牛槽里添上筛干净的干草，那草一般是用铡刀铡的不粗不细的玉米秸。喂上牛才能去干别的。牛吃饱了，再给它喝上一大桶用玉米面，麦麸子，花生饼搅和的水。吃饱了，喝足了，牛才能有力气干活啊。就是不干活的时候，对牛也不能懈怠。牛是大牲畜，不光指着它干活。每年还能生个小牛犊，还指着它生钱呢。早春时节牛耕地，到了该播种的时候，还得牛犁地，种庄稼。到了麦收的时候，牛还得把割下来的小麦拉回家。等到种上了夏玉米，牛也该歇息了。这时候山野里的草正是丰美的时候，孩子们也放暑假了。一早一晚的牛就被牵着到山坡，野地里去吃草，放牛那是孩子们最爱干的事了。把长长的缰绳拴在树上，或者大石头上。有的就从家里拿一个铁签子，把缰绳拴在铁签子上插在地里，孩子们就一起玩去了。让牛自己悠闲地在那儿吃草，把身边的草吃的差不多了，孩子们再过来给它们换个地方。牛吃饱了，躺在树荫下反刍，孩子们在不远处快乐地玩耍。到了要吃饭的时候，孩子牵着牛去水塘边，让牛饱饱地喝上一肚子不凉不热的水。然后一前一后地走回家，一个暑假过去了，孩子晒黑了，牛却长得膘肥体壮的。
　　 暑假过完了，秋收也该开始了，牛也跟忙秋收。花生得用铧犁耕起来，才能拾掇，收完的庄稼也得用牛车拉回家。人起早贪黑地忙碌着，牛也起早贪黑地忙碌着。人累了，可以抱怨几句。牛却是无怨无悔地，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或拉犁，或拉车。收完秋，种上冬小麦。人该歇歇了，牛也跟着歇歇了。初冬的山野里那一垛一垛的玉米秸子，干的差不多了。得套上牛车拉回来，这是牛大半年的草料。这些活干完，牛就彻底的歇息了，每天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吃饱了喝足了。被主人牵出来，拴在大门前的牛栏里，晒太阳。身上被勤快的主人刷得干干净净的，旁边卧着小牛犊。那是牛最安闲，最自在的时候。牛闭着眼睛慢慢地反刍，听着人们咯咯啰啰地说话，讨论着今年的收成，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也说着牛的长长短短，互相夸赞着各家的牛长的好。小牛犊几个月了，年底就能卖了，又能卖一大笔钱。估摸能卖多少钱，每年都卖，价格心里都大约有个数。看着在牛栏里蹦蹦哒哒的小牛犊，似乎看见了那花花绿绿的钞票在眼前飞舞。有时候也讨论老牛，几年了，还能干多少年好活。老了，就该淘换了。趁着冬闲有空，去牲口市上看看去，有合适的，就买回来，把老了的牛换掉。养了许多年了，真要卖了它，还真舍不得，叨咕着，多大买来的，干了多少，多少活，这几年幸亏有它，少出多少力。真老了，干不动活了，没办法买了吧。一早起来，把它喂饱了，洗刷干净。牵着它慢悠悠地往集市上走，走几步回头看看，说声，老牛，你真是老了，走路都不行了。到了集市上，看着满市大大小小的牛，听着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看着自己身边的老牛，估摸能卖多少钱，还得添上多少钱，再买一头合适的牛。有人过来打听老牛的价格了，经过几番讨价还价，老牛卖掉了。看着牛被牵走了，心里有几分不舍，知道老牛这一去就进了屠宰场，没人会养一头不能干活的牛。看着老牛越走越远，闭闭眼睛不再去想，回头去找合适的牛，再买一头牵回家，不能让牛栏空着。
　　 一年又一年的时间过去，牛在土地上耕耘。人在土地上挥洒汗水，每年如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人买上了手扶拖拉机，那家伙，能耕地，能拉货，又快又省力。东家买了，今年的活干的比往年快多了。西家看着眼馋，打听着价格，问着在哪儿买的，第二天也去开回一辆来。慢慢的手扶拖拉机越来越多。耕地的时候，只见满地跑着拖拉机，响着的是马达的‘突突’声。牛是越来越少了，偶尔有牛在耕地，也是慢的让人心慌，人家拖拉机一上午耕的地，牛一天都耕不完。不行，还是机械化好啊，再倔强的人，也强不过事实。那就买吧，买了拖拉机，得有地方放啊，把牛卖了，牛棚改造一下就成了拖拉机的车棚。牛一年，一年的少了，不知是谁家把最后的一头牛卖掉了。牛就从村里彻底消失了。
　　 手扶拖拉机成了早春时节田野里的主角，后来有了大型的拖拉机，那家伙，一个来回能耕一亩地，更加省时省力。大型的拖开机又占据了，早春时节的田野，三五天的时间，大片大片没耕过的土地就被反耕一新了。九九加一九，赶着黄牛遍地走，就成了记忆里一幅久远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