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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丹枫】大学老师追忆(散文)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童生,854.5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57发表时间:2019-03-31 22:33:15

【丹枫】大学老师追忆(散文)
   回想起来,人生往往有许多机缘,曾近距离提供给你,但反倒未加珍惜或轻描淡写的放过,就象任凭和煦的春风拂过,没有识别她包含的生命和绿色的气息。
   我在读书期间虽然对洪子诚老师无限尊敬,但是,我的深挚的敬意一直没有找到表达的机会,主要原因是自己的腼腆,懒惰。虽然洪子诚老师布置的论文多次被他评了高分,但依然是自卑的。以上的性格缺陷,影响了在校期间的进一步请教。而今,只能借大学时光倒影的短小篇幅,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
   回想洪老师讲课,最深刻的印象,是在平平淡淡教材讲解背后的正义、人心、人性、坚守、宽容。他为人谦逊、治学严谨,淡泊名利。他的文风更显飘逸,《中国当代文学史》我认为是目前诸多文学史中,写得最好的一本。听洪老师的课,是最惬意的享受之一,在一板一眼的课堂教学中,常常能体会到洪子诚先生身上所体现的那种学术品格的难能与可贵:不趋时、不旁顾,在一个屡屡被人宣告为没有学术含量的领域里沉潜数十年的“定力”;凝视历史,解读当代。分解讲课的印象如下:
   1.洪老师非常低调,甚至在众人前显得有些羞涩。老师自己讲,他讲课讲了几十年了,上讲台还是有点紧张。听说有一年洪老师监考,看到有人打小抄偷偷地拿出纸条来看,被洪老师看到,他自己先脸红起来。
   2.在《问题与方法》书中还保留了不少他在课堂上对个人生活小事、爱好、性情的表白,例如说自己怕见名人、印过两次名片却发不出去、遇到非常困惑苦恼的事“先吃饭睡觉再说”,等等。
   3.洪老师说:“讲课的时候想到,窗外是马路,马路对过是图书馆,而且窗口就有树,真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不过,有时候也会有另一种想法:面前许多专注的听讲者,他们花这些时间听‘当代文学史’的枯燥问题,是不是值得?如果去读一本有趣的书呢?或者听自己喜欢的音乐呢?如果天气晴朗而且凉爽,那么,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坐在未名湖边看着湖水发呆,在遍布学校四周的茶馆、咖啡室里和朋友聊天,是不是更好?很显然,一些人为了听课放弃了更好的选择、更惬意的享受,这使我对他们产生歉意。所以,我首先要感谢这些在选择上出了差错的听讲者。”
   4.洪老师说:“虽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图像化的时代,广告、影视让人眼花缭乱,吸引着我们的注意力,但是,我却是更钟情于阅读,也更多从阅读中得到乐趣。就像有的人说过的那样,对于一个常常读书,他的生活与书本关系密切的人来说,这个人的‘阅读史’,其实也可以说就是他的生命史。”
   5.洪子诚与钱理群先生一样,都曾感慨,觉得写不好诗、小说的才去从事研究工作。中文系可能不培养作家,但从不缺少文学梦。
   6.洪子诚教授很独特,他在浮燥中安静地读书、教书,在经历了中国各种运动后,他依然选择安静。与洪子诚教授接触多了,会感深到他安静中的幽默。他的幽默是冷的,是灰的,要慢慢体会才觉得更有味道。
   7.洪老师说:“有一个时期,麦芒蓄着长发,大概是他当谢先生的博士生的时候。我对男人留长发有一种天生的反感,并总容易做出与"行为不检"(至少是"自由散漫")等有关的联想。后来的事实雄辩地证明,我的这种守旧毫无道理,头发的长度并不一定与学问为人成反比,麦芒不说是品学兼忧罢,行为举止至少也未发现任何不轨的征象。没有讨论过提纲,没有再三再四的修改,送来的稿子几乎就是定稿。这使我做出一种判断,"诗人"们在"学问"上,也是可以信赖的,而且总是相当出色。因此,如果有"诗人"要我"指导"论文,我总是欣然应允。但后来发觉,任何绝对化的判断,都经不起事实的验证。也会有"诗人"的论文,让我十分头疼的时候。北大诗人除了极个别的外,都会起一个甚至数个笔名。笔名大多是两个字的,如西塞、西川、西渡、紫地、海子、戈麦(松夏、麦芒、橡子、海翁、徐永、阿吾等等。这些眼花缭乱的名字,常让我伤脑筋。学生名册和记分本上自然找不到这些名字,而要记住郁文就是姚献民,西渡就是陈国平,松夏就是戈麦就是褚福军,野渡就是麦芒就是黄亦兵,还得不点功夫。不过,在牢记了它们之间的对应关系之后,倒觉得这些名字有着一种亲切。于是便想,诗名和诗情可能存在互动的效应。如果西川不叫西川而叫刘军,他会写出那样的诗吗?我至今还未发现有取芯片、干红干白、大盘绩优股之类作为诗名的,说明土地、河海、树木仍是北大诗人想象的源泉,大自然仍是他们心目中的‘精神栖息地’。"
   8.洪老师说:“诗歌朗诵会是北大诗歌活动的重要项目之一,但我却很少参加。部分原因,是在很久以前(那时,未名湖诗会还未诞生)的一次诗歌朗诵会上,因为位子太靠近台前,朗诵者那种经过训练的、夸张的表情、姿势和声调,看(听)得十分真切,使我很不舒服。有的诗,曾是你所喜欢的;经过这样的矫情处理,会增加再次面对它的困难。但是,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听到王家新(《帕斯捷尔纳克》)、欧阳江河(《玻璃工厂》)、西川(《致敬》)的朗诵之后,又发现我的看法没有根据。语调、节奏,有了声音的词语,将会‘复活’在默读时没有发觉的那部分生命;如果朗诵者能把这种生命注入词语之中的话。”
   9.洪老师说:“褚福军也因为诗找过我。1989年夏天他毕业离校后,还几次到过我家;但却是与诗毫无关系的事情。他去世后,才知道他是戈麦,收到西渡编选的《戈麦诗选》。1983年3、4月间,一次课间休息,一个男生对我说,他叫骆一禾,毕业论文想让我指导,是写北岛的。问他为什么不报考研究生,他露出调皮却优雅的笑容:‘水平不够,不敢。’过了几个星期,稿子便在教室里交给我。在龙飞凤舞(或幼稚笨拙)成为当代青年书法时尚的当时,看到这整齐、清秀,自始至终一丝不苟的字体,叫我难以置信。长达三万多字的论文,上篇阐述他对于诗的看法,下篇分析北岛的创作。在我看来,研究北岛的文字,这一篇至今仍是最出色的。我期待着它的公开发表,却总是没有见到。”
   10.洪老师说:“五四文学社和另外的一些诗歌社团,也曾让我参加他们的一些活动,如一年一度的未名湖诗歌朗诵会(但大多我都没有参加)。我读着他们写的诗,但不系统。在这些诗面前,有过惊异,欣喜,也有过怀疑和困惑。但因为对自己的感觉和判断力缺乏信心,很少当面谈过对他们的诗的看法。有的诗读不懂,不知所云,碍于师道尊严的思想障碍,也未能做到‘不耻下问\\\'。”
   11.洪老师讲课没有高谈阔论,总是那么不疾不徐。他甚至说,“因为天性怯懦,虽然讲课已有40年的‘历史’,但只要一站到讲台上,依然还是战战兢兢,没有信心。”北大戴锦华教授却另有一番观察:“洪先生常会说到自己的怯懦、犹豫,我却相信他的性情中有较为坚硬的东西,不易磨损,能抵抗外力的销蚀。这种坚硬在我们所处的环境中,尤其可贵。”正是这种“坚硬”,促使他“以一己之力在北大开创当代文学研究,奠定一种基本文学研究方法”。
   12.洪老师认为对于做研究“利弊共生”。文弱书生经历了历次运动,难以想象,翻地、炼钢、看锅炉、开拖拉机(他笑称两次开进水渠里)这些事情和他有关。对于他来说更难以名状的,恐怕是在特殊年代里言不由衷的说辞。难能可贵的是,在他后来为“当代文学”修史时,能将亲身经历过的那段时和事“做出一种知识性、学术性的处理,而不是简单肯定或否定”。
   13.接触过洪老师的人都为他近乎“自我贬抑”的坦诚而惊讶,洪先生在不同场合总是透露出自身以及自己学问的“不完美”,可正是这些坦诚反而愈见其高。比如他留校北大,不说自己优秀的原因,却说是当时条件下出去的才是“专业对口”;被问及如何评价自己和陈思和教授的当代文学史,他毫不犹豫说“己不如人”,并罗列陈教授的研究对他的启发种种;有论者赞扬他的研究方式是“一种带有历史品格的‘深度批评’,是试图建立文学史当代性与历史性的关联”,他却说“当时更多的是无奈”。他还说自己做文学史研究是因为文学批评做得不好。他经常跟学生讲,“我的想象力比较差,做的梦都是很现实主义的,非常有条理,从来没有做过上天入地的梦。”
   14.洪老师有真正学者才有的独立自省精神,那个年代特有的“两点论”对他也有很深的影响。他曾在一篇回忆文字里写道:就对待前辈学人(包括我们老师)的那种粗暴态度,不容置疑的大批判方式,回想起来也是应该汗颜的。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以先验的观念去粗暴剪裁、肢解材料的这种做法,在我这里便印象深刻。后来身处八九十年代创新热潮,虽然为新的理论、方法的到来兴奋不已,却也抱有警惕之心,防备着对它们的迷信,就像50年代“以论带史”那样。知道这里面有一个基本的区别尺度:概念、抽象是对现象的丰富,抑或是对历史的窄化——这可以说是因得病而获得的免疫力吧。值得怀念的另一点是,大学5年,我们的生活与社会并非完全隔绝,不是生活在封闭的象牙塔中。这一点是今天难以复现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遭遇,对别一代的辉煌、幸福其实无须羡慕,自己的哪怕是难堪的日子也不必后悔。洪老师从沈从文的这句话中找到了共鸣:毫无顾虑地来接受挫折,不用作得失考虑,也不必作无效果的自救。
   15.洪老师说:“当代文学离我们太近,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贴得太近,情绪和评价会比较激进,保持距离也不是很容易,总的来说要把作品放在一个研究对象的位置上,要凭借个人修养对作品进行观察,很多作品没经历时间的检验,不见得这个作品对当代很重要,对下一个时代还依旧重要,比如唐朝‘当代’的唐诗选和后人编写的就有很大差别。但是当代人写当代史有一个优点,就是对事情的了解比较细致,后人难以了解,所以也不是没有价值,当代人研究的当代文学史可能会在后来减少一些东西,但也会留下一些,学术在于一个积累的过程,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得到大家都认可的结论。”
   16.洪老师说:“人类仍然存在一些共识性的东西。比如作品被公众阅读是一个标准,但有的经典作品不一定被广泛阅读,包括欧洲的一些作品,大众不会去读,但作品的地位还是很高。像但丁的《神曲》,北大图书馆之前有一个记录,学生借第一部的人多,第二部的人减少,第三部就干脆没什么人借了,可这也并不影响作品在文学史上的定位。好作品的标准还是有的,比如艺术的创新性,在艺术史上产生的影响,还有写作手法上、对人的心理的开掘程度上,当然,这也不是衡量所有作品的标准。”
   17.洪老师说:“在我看来,北大最值得珍惜的“传统”,是在一代一代师生中保存的那样一种素质:用以调节、过滤来自外部和自身的不健康因素,在各种纷扰变幻的时势中,确立健全的性格和正直的学术道路的毅力。这种素质的建立和传递,可以肯定地说,不仅来自于成功和光荣,也来自于我们每个人都经历到的挫折,就如王先生的人生和学术道路给我们所留下的深刻的印记那样。”
   18.洪老师回忆文革时说:“在写作课上(毕业后我一直给中文系和文科各系上“写作课”),通常对一年级刚进校的学生,会出“初到北大”之类的作文题,许多人便自然会写他们参加国庆游行的情景。在文章讲评时我好像说到,如果我们要战胜平庸,就要注意和培养你的敏感,发现你的真实体验;拿游行这件事来说,每个人的发现是不相同的,因此,不要千篇一律地从准备、出发,写到见到毛主席,到最后回到学校;可以写出发之前,也可以写归来之后;你所认为最重要的,并不一定是最值得写的……”
  
   六
   1986至1990年,四年大学,正是北大历史上的重要时期之一,可资记录的语录甚多。围绕丁石孙校长的语录,至今难忘。
   1.1984年3月,57岁的丁石孙上任北京大学校长,在就职讲话中说:“一般的说法,叫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没有三把火,我在北大工作了这么多年,火气早没了。同时,我也认为,中国的事情比较复杂,不是靠三把火能解决的。我只希望能够做到,下一任校长接任的时候,比我现在接任的时候,条件要好一点。这就是我的目标。”
   2.1986年下半年,丁石孙提出了六点治校方针: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从严治校;贯彻竞争原则;坚持双百方针,活跃学术空气;树立综合平衡与全局观念;分层管理,坚决放权。
   3.每一任北大校长都可以在任内搬进北大燕南园的一套独栋小楼居住,但丁石孙拒绝了,仍旧住在中关园一套不到80平方米的老旧房子里。妹妹丁永宁说:“以前,我很难看到哥哥的笑脸。一会儿反右,一会儿反右倾,一会儿文革,折腾极了。我看着他都觉得心疼。自从他当上了北大校长,我觉得他很阳光,意气风发,准备大干,好像春天进入了他的心里,属于他的时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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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是北大毕业生,他的这篇《大学老师追忆》。讲述的都是北大教授的学术和人生故事,以及作者对他们真实的认知和崇拜。介绍的第一位大学老师是王岳川,是四川省安岳县人;依次介绍了周先慎老师,他是四川成都崇州市人;曹文轩老师;钱理群老师;洪子诚老师;丁石孙校长。最后,作者写的是自己对北大元老蔡元培校长的崇拜和追忆。全篇文字精炼,视角独特,尊师崇学,如数家珍,北大学子,一一闪亮登场,大家风范,学术等身,令人敬仰!力推佳作!【编辑:梦锁孤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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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19-03-31 22:34:19
  全篇文字精炼,视角独特,尊师崇学,如数家珍,北大学子,一一闪亮登场,大家风范,学术等身,令人敬仰!为你的佳作点赞!期待精彩继续!
梦锁孤音
2 楼        文友:陆屿璠        2019-04-01 19:09:06
  学有所长学有所成,赖以尊师重教,恩师教化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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