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蒸汽火车哐当当(散文)
“叮铃……叮铃……”白胡子老站长摇动了手铃,清脆的铜铃声,就像一串串鸟鸣,在山谷里回荡;马上,就有许多哨声,像许多鸟儿一起回应,“嘟嘟……嘟嘟……”
手铃声和哨声,是要唤醒一条巨龙。
那一条巨龙,卧在澳大利亚墨尔本东部42公里丹尼农山森林公园的一条山谷里。它是一条钢铁巨龙,长长的身子,棕红色;头部,驾驶室前面,绿亮亮;后面,黑漆漆,一动起来,就喷吐白烟。
那钢铁长龙,是一辆老式蒸汽火车,叫普芬比利蒸汽火车。它高寿,已经一百多岁了。起初,它就在全长29公里的轨道上来回穿梭,天天忙着运客人,拉货物,辛勤奔忙,为当地老百姓造福,深受当地老百姓的爱戴。
后来,电气火车普及了,当地老百姓却对它依依不舍,不忍它下岗歇菜,1975年,大家一致推举它,改做观光游览车。从那以后,它一如既往,兢兢业业,每天载着前来观光的游客,在风景如画的丹尼农山原始森林里穿梭,把快乐带给游客,把繁忙留给自己,也在繁忙的同时享受奔跑的快乐。
火车老,火车站也老,一律的低矮的老式攒脊简易旧平房。老式雨棚下,挂着一座老式钟表,圆筒状,白色表盘,黑色的时针和分针,时间倒还准:9:30。一盏深绿色吊灯,也披满旧时光。处处在在,都彰显着岁月沧桑。
车站上的工作人员和乘务员也老。一个个,须发皆白,皱褶满脸。但是,身子却都魁梧挺拔,穿着挺括的制服,很有职业范儿。除了老站长戴着大盖帽,其余的,都戴着牛仔帽,精神头十足,潇洒又酷炫。据说,他们里面,有些人,就是在其它工作岗位退了休,闲得慌,自己主动到这里来做义务,不要薪金报酬,只图享受一番夕阳红。
这些老牛仔,颇受前来观光的我们这些中国游客们的青睐。鲜花一样的姑娘们,泼泼辣辣的大妈们,还有一些男游客,纷纷邀请他们共同合影。他们一律来者不拒,大大方方,满脸笑容,有的,还摆出或优雅或俏皮的pose。他们的热情和友善,给游客们带来了温馨。
走进这个车站,就像走进了黑白电影时代,让我看到流失的岁月沧桑。老站长的摇铃声,每一节车厢的哨声,也仿佛回响在五六十年前的旧时光。我恍然穿越回五十多年前的少年时期,在远离家乡六十多公里的一个老旧火车站,脚踩满地黑煤灰,怀着好奇心,第一次看着一列蒸汽火车冒着浓郁的黑烟,“哐当哐当……”缓缓驶过去。那时,我的身体,虽然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羸弱寡瘦,却毕竟是春天里的树苗,一节节,噌噌往上窜;我的心里,流淌的,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如今,虽然满头白发,满脸沟壑,心也被苍老和淡漠腐蚀得锈迹斑斑,但是,在南半球这条小山谷里所邂逅的隔世场景,勾起的童年记忆,毕竟给我以重温旧时光的心灵抚慰。
“呜……”老站长的铜铃声和每一节车厢的哨声响过之后,钢铁长龙最前面的火车头兴奋得长鸣起来。然后,“哧啦啦……”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响起,车身一颤,缓缓移动起来。“哐当当,哐当当……”节奏逐渐加快,火车缓缓驶出车站。
刚驶出车站,铁路的一侧站了许多人,男男女女,大多是老年人,纷纷对着火车上的旅客,不停地摇摆招手,个别的,还伸出大拇指点赞。车厢是开放式的,没装车玻璃,因此,我们就看得很清楚,不但看见了他们的手势,也看见了他们满脸荡漾着的春风般的笑容。
他们友好的手势和满脸笑容,也像春风,吹进每个中国游客的心里,吹得每一个人温馨惬意,吹得每一个人兴高采烈,纷纷对着铁路旁边的人摆手示意,有的,还大喊:“你们好!”“谢谢!”个别的,还喊着“hello!”“thankyou!”虽然发音很不标准,分贝却不低,充满兴奋和感激。
导游说:铁路边站着的,都是车站附近小镇上的人,只要有游览火车经过,他们总有很多人会自觉来到铁路旁,对游客们招手示意,表达欢迎之情。
热情好客的不仅仅是小镇居民,当蒸汽火车行驶过一座木制桥梁时,我们看到小桥旁边停了十几辆轿车或者越野车、吉普车,车旁边,都站着人,有男有女。大概是因为火车经过,小桥暂时中断了交通。那些下车的人,一个个,对着奔跑的火车,不停地扬手示意,火车上的人,被下面那些人的招手示意感动,也回敬一番激动不已的连连摆手,高声答谢。
钢铁长龙驶过一座更小的小桥时,下面只停了一辆轿车,两个男人。就那么两个人,也依然高高挥扬着手,一直摇摆着,直到所有的车厢都“哐当当”驶过了小桥,他们还依然回过身来挥扬着手。
我心里,为当地人的热情好客深深打动:很明显,这些人的热情好客,不是被政府或者某些人强迫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个人意愿,是人的文明素养达到一定高度以后的道德自觉,是在同一个地球村里,不分国家、肤色、民族,一些生命个体对另一些生命个体的尊重与亲和。脑子里,蓦然浮现出在我们国家的火车上所司空见惯的一张张冷漠无情的脸,暗生感慨。
“哐当当,哐当当……”钢铁长龙在山谷间轻盈而舒缓地奔跑着。
银灰色躯干的桉树,枝繁叶茂的棕榈树,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的松树、柏树、合欢树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树木,静静密布在铁轨两旁,接受钢铁长龙的检阅,也享受着游客们欣悦的目光和啧啧赞叹。
在我的眼睛里,它们似乎会移动,从火车的前方,慢慢移动到自己的身旁,然后,“嗖嗖嗖……”又向钢铁长龙后方疾速奔跑。
它们是生机盎然的生命群体,向我展示着原始森林繁复多元的魅力。或者一树枯干依然坚挺,或者老枝虬曲苍劲古朴,或者伟岸耸立亭亭如盖,实在是千姿百态,气象万千。赤橙黄绿青蓝紫,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实在是色彩绚丽,奇幻迷离。
远处湛蓝的湖面,在远远近近参差错落的森林间辗转腾挪,是时隐时现的一汪碧玉,是躲躲闪闪的巨幅明镜。偶尔闪过的村舍和牛马,也是一闪而过的田园美景。
其实,移动的是钢铁长龙,是坐在长龙上的我和所有游客,是大家看也看不够的饥渴目光。在长龙的奔跑中,我们呼吸着山野空气的清爽和温馨,享受着原始森林的原生态,欣赏着缓缓挪移的漫长的山水画卷。
“噗……噗……噗……”钢铁长龙奔跑的速度越来越缓慢,最终,喘着粗气,喷吐着白烟,徐徐停靠在Lakeside(湖畔)站台边。从蒸汽火车上下来,游客们意犹未尽,并不着急离开,大家围绕着火车头,饶有兴致地围观。
原来,乘务人员在给火车更换车头,给车头加水。一条钢铁长龙,躺在铁轨上,暂时歇息下来,只是机器并没有关闭,车头,还“呼哧呼哧”冒着白烟。
火车头冒出的白烟,纯净洁白,颠覆了我小时候见过的火车头所冒出的浓黑烟尘的旧印象。很明显,白烟,一定是为了防止浓郁的黑烟污染环境所进行的过滤除尘的设备改造所带来的净化效应。科技进步,助益环保。为了让这片青山蓝水少受污染,当地人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晴朗的天空,湛蓝如洗,悠悠飘着一些闲淡的白云。火车头所冒出的白烟,缓缓上升,和天上的白云遥相呼应,也许是在为暂时歇息的钢铁长龙敬献洁白的哈达吧?
此时用来观光,老式蒸汽火车,老车站,老建筑,就连工作人员也是老的……
老哥营造的氛围栩栩如生,诗意浓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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