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湘西，十万大山，重峦叠嶂，溪谷纵横，是出产山货的好源头。九十年代初，闽、粤等沿海地区食蛇风蔓延，引发野生蛇价上涨，湘西山区的农民捉蛇成风。其时，我刚从师专毕业，被分配到家乡中学任教，耳濡目染了许多农民与蛇相搏、性命攸关的惊险故事，至今回想起来心有余悸，山民的壮举足可以谱写一篇新时代的《捕蛇者说》。
　　 大山里的蛇多，林林总总不下三五十种，真正用来食用的常见蛇也只有三、五种，其中乌梢蛇、王锦蛇等无毒蛇最为普遍，最值钱的当数五步蛇、眼睛蛇和蟒蛇等有毒蛇。五步蛇肉可食用，蛇毒可以提取药材，反应迟缓，爬行速度慢，易被人捕捉，因为这些，五步蛇成为捉蛇人的首选。其时，五步蛇价格可观，一根中号的五步蛇相当于我当时工资的两倍（我当时月工资为120元左右）。但五步蛇不是随处可见，它藏匿在深山丛林的旮旯里，极不易被人发觉，而且怀有剧毒，只要扎你一口，虽不是五步毙命，但你最多也走不出五公里。虽说捉五步蛇是玩命游戏，但富贵险中求，农人们仍竞相捕蛇，尤好捕五步蛇。
　　 由于没有专业的捕蛇工具，农人们被蛇咬的事儿屡见不鲜，甚至许多人死于捕蛇。尽管如此，也没有停下农人们捉蛇的脚步，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军子、小朱和蔡叔，他们捕蛇的事迹令我震撼，可载入中国捕蛇史册。
　　 家住武陵山支脉——圣人山脚下的军子是闻名乡邻的“捕蛇王”，尤其喜欢捉五步蛇。捕蛇季节时，他每天早出晚归，手捏一根尖杈木棍，腰缠尼纶网兜，盘桓在荒郊野岭，每每有活蛇收入囊中，隔三岔五还能捕获一根五步蛇，可谓收入不菲。
　　 七月的一天上午，骄阳似火，他正在一处田埂上疲惫地搜寻时，忽然发现田埂下面的草丛中盘着一根五步蛇，他急速地跳下田埂，用双手以迅雷之势扑向蛇的颈部，也许是他的双脚落地声惊醒了蛇的酣梦，也许是蛇早有防备，五步蛇猛地咬了他一口，正中军子右手虎口处。他知道被咬了，但仍没有退缩，继续用脚踩住蛇的头部，再用左手抓住蛇的腰椎，一点一点地向蛇的颈部挪动，直至左手掐住蛇的七寸，然后握住蛇才急急奔往村里，到家后又搭上一辆摩托车向集镇奔去，直到卖出蛇后才注射血清，终于化险为夷。
　　 家住沅水边的小朱却没有军子这般幸运，他原来也是捉蛇的高手，后来改行贩蛇去了，专门收集山民们捉的活蛇，然后转销县城，赚个差价。有一回，他把别人的五步蛇过完秤后，在取蛇放回自己袋子里时，一不小心被蛇扎了一口，正中右手食指尖，这可咋办呢？这个偏僻的小寨远离集镇中心，可没有血清供应，赶往山外又来不赢！一时可急坏了村民，只见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左手拿起捉蛇人的一把柴刀，闭拢四指，抻出受伤的食指，并把食指平放在树干上，然后抡起柴刀朝食指狠狠剁去，只听“当”的一声，半截指尖掉落地上，右手顿时血流如注。继而，他又用左手握住右手，快速地奔向山寨农户家，从灶膛里掏出一把柴火灰敷在受伤处，草草包扎后又继续收蛇。
　　 而老家村里的蔡叔捉蛇远没有军子和小朱这般悲壮，他捕蛇技术令“捉蛇王”军子望尘莫及，他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被蛇咬要打血清的事儿，更没有上演过像小朱那样剁指的壮举，但他捉的蛇尤其是五步蛇比他俩合起来都要多，这是为何？村民说他有一套捕蛇的秘笈，且久不示人。
　　 众所周知的是蔡叔专门驯养了一条觅蛇的猎狗，上山之前，蔡叔从不给狗喂食，狗食背在他身上，只要狗在山上搜寻到蛇的踪迹后，蔡叔才会给狗奖赏“饭”吃。为了一顿饭，狗不得不格外卖力，有时一连翻山越岭达几个小时，直到把蛇拱出。因此，蔡叔上山鲜有空手而归，屡屡收获颇丰。论起功劳，他的狗至少要占三分之二。不过，令村民们奇怪的是，猎狗只能觅蛇，若是蔡叔被蛇咬，狗又帮不了它，他是不是有神奇的法术呢！
　　 终于有一回，陪蔡叔捉蛇的小孩子发现了其中的奥秘，破解了他的秘笈。那一次，蔡叔正在去清阳洞捉蛇的路上，不料，猎狗在深山脚下的腐木料里嗅出了异味，发出了“枉枉”叫声。蔡叔心领神会，知道猎物出现了。于是，蔡叔小心谨慎地揭开废木料，终于，老蔡在木料的底部发现了两根五步蛇，蔡叔用杈棍杈住其中一条，脚踩另一条，正当他用手捉钗棍下那条时，脚踩的那条蛇伸出脑袋猛地扎了他左手一口，只见蔡叔迅速缩回左手，用身体压住杈棍，右手掏出衣袋的打火机，开出熊火对准蛇咬处狂烧，直到伤口处那块肌肉完全烧坏才罢休。烧完之后，他把灼伤的疼痛撂在一边，不紧不忙地把两根蛇捉回袋中。当村民解开这个谜后，他才承认这回事，并说火烧蛇毒，毒细胞被烧死，毒液就不再扩散，此法屡试不爽，他也因此从没因蛇咬进过医院花半分钱。不过，当你再细看他的手背、手指时，多处结痂。
　　 捕蛇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昨天的捕蛇人今天已经改行转业，他们植树造林，成为生态平衡的守护者，野生蛇也成为国家法律保护的重点动物，但湘西人在捕蛇过程所涌现的精神和智慧却值得珍藏和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