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黏在糖上的童年(散文)
母亲收拾茶几时不小心打翻了零食罐,几颗糖果从里面掉了出来,她喃喃着对我说:“现在的生活条件可是好了,大家居然连这么好的糖都不稀罕吃了,想想你们小时候,为了它可没少费心思折腾啊!”
母亲的一句话,把我的记忆一下子带回到了那个对糖无比期待、无比仰望的年代。
那时候我对糖的执着、对糖的渴望简直是不屈不挠的。毫不夸张地说,我的童年就是黏在糖上度过的。
那时候在外地工作的父亲每月回家一次,而每次回来给带来的也大多是糖果。那天傍晚,约摸着父亲快到家的时候我们就跑到村口高高的大坝上等。站在大坝上的至高点上翘着脚,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远方,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尽早出现。看到父亲,我们便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下坝扑向父亲,就像一群饥饿的小鸡扑向觅食归来的母亲。
我们争抢着取下车把上挂着的那个黑色提包,迫不及待地连扯带拉地打开,小手往里一伸,随即摸出几块糖,把提包又匆匆塞还给父亲,手忙脚乱地剥掉糖纸,先后把几块糖同时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个球。超出口腔容量的糖果及汁水弄得我们不得不像海狮顶球一样昂着头,因为一低头汁水便会从嘴里溢出来。我们一个个喜笑颜开贪婪地吮吸着,父亲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开心地看着我们。
记忆里那时候的糖果品种比较单一,水果糖居多,一分钱就能买两块。每次母亲让我们去村里小卖部打酱油醋的时候,我们便会大着胆子偷偷地节省出一分钱买成水果糖吃。大多数时候我们又不舍得一次吃完,总是把剩余的半块藏在口袋里。时间久了,糖就黏化在口袋里,最后被母亲发现,她生气地质问我们糖果是从哪里来的,母亲仅几句简单的恐吓,吓得我们就赶紧“缴械投降”了。母亲警告我们说:“今后谁再胆敢借给家里买东西的名义偷着克扣“油水”,就饿他个前胸贴脊梁,看谁还敢再犯?”我们是深知母亲秉性的,绝对说到做到,自此这种获取糖的方式是再也不敢去触碰了,但糖对我们的诱惑是如此的强烈,我们又岂肯就此而善罢甘休呢?
于是我们又开始打家里糖罐的主意,为了找到糖罐,几乎把家里翻个底朝天,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母亲为了不让我们找到糖罐,总是将其藏在很隐蔽的地方。即便如此,我们也绝没有望而却步,也许是上苍垂怜,也许是我们太过执着,经过大半天的折腾,我们最终还是找到了糖罐。
我们高兴地拿来煎饼,上面抹上猪大油、撒上糖,小心翼翼地卷起,吧嗒着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这种吃法并非我们自创,而是在那个贫困的年代大人挖空心思用来哄小孩的。
由于毫无节制的偷吃糖罐里的糖,不几天又被母亲发觉了,母亲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糖罐放在抽屉里上了锁,这下我们彻底傻了眼,于是这种获取糖的方式也被这把无情的锁给无情剥夺了。
香甜黏脆的麦芽糖更受孩子们的喜爱,只是换麦芽糖的人一年也来不了村里几次。每当听到大街上传来拨浪鼓“咚隆,咚隆”的声音,便知道是换麦芽糖的来了,那无数诱人的五彩麦芽糖便会出现在眼前,不停地晃啊晃,小鼻子里好像闻到了麦芽糖那甜甜的味儿,口水便止不住从嘴角流了下来。我们循着拨浪鼓声飞快地跑到大街上,眨眼的工夫,村里的孩子便纷纷地把换麦芽糖的围了个水泄不通,眼巴巴地盯着麦芽糖看着,有的伸着脖子咽着口水,有的伸着舌头不停地舔着嘴唇。只见换麦芽糖的人把一块麦芽糖放在嘴里不停地吮吸着,故意发出“滋滋”的声响来诱惑我们,此时的我们更是馋得口水直涌了。
有一些胆大的孩子为了吃到麦芽糖,而不顾一切去冒险。就有一个小孩把母亲刚刚为他做的新鞋换成麦芽糖吃了,后来被家里大人发现后屁股被鞋底狠狠地丈量了一番。
小时候只有一种获取糖的方式,那是正大光明的,但机会仅限于秋季,那就是长在旱地里的玉米秸。由于太过干旱了,这种玉米秸长得又细又黄,但却甜得很。下午放学后,我们就以打草为借口跑出去寻找这种甜玉米秸吃。牙齿撕咬的时候,玉米秸的外皮常常会把嘴唇划破,可这短暂的痛与流入口腔中的甜甜汁液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甜甜的童年就这样被黏在了甜甜的糖上,又被甜甜的日子悄无声息地带走了。我的童年是黏在糖上度过的,虽艰辛却无比幸福、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