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一枝梨花带雨飞(散文)
每个季节,最寻常的要数雨了,她像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精灵,遍布四野,弥漫苍穹。人们常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而我独爱暮春的雨。
北方的雨,如燕赵大地的古道,苍凉如许,气势浩然。我是南方人,平生尚未去过北方,也未见过北方的雨。在南方,雨是家常便饭,什么味大概也都知道的。
黔北的雨,像江南水乡的小巷,纤细悠长,似婉约小词娓娓道来,似潺潺古琴丝丝缕缕,又似琵琶促弦嘈嘈切切。夜色微凉,雨泻屋檐,枕一湾梦,静听小楼夜雨,那絮絮叨叨,呢喃声调像情人的温柔。我尤爱黔北暮春的雨,小白长红,沁人芳香,绿肥红瘦,雨丝风片。
恰好,近来雨频频光顾,黔北的雨充满生趣。沙滩诗人郑珍曾写“雨过桑麻长,晴光满绿田”。想那一场大雨后,桑麻泛绿生长,春光堆满绿色田野,经过春雨的黔北,更显可爱。若渊明来此,想他定流连忘返,怕非得在此中,吃几回农家酿,话几回桑麻,才欣然离去吧。
“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想必这是极熟的了,朱自清先生笔下的雨是南方特有的雨,清新自然,缠绵不绝。小时候,隐约听父亲读这些句子,总以为是写我们家乡的雨,那么美,那么动人。随着对雨,越来越熟悉,喜欢雨也是极自然的事了。有时,还会因为一场雨,惹得一顿教训。
记得那会,我已然念四年级了,常同哥哥姐姐到山上放牛,春雨是常客,我们像和雨极熟一样。所以,即使雨再怎么大我们也不会落荒而逃。日暮,雨不期而来,哗哗啦啦,我们三人却漫步雨中,怡然自得,大有东坡“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气概。到家后,落汤鸡已不足以形容我们的窘态,暴打终还是来了,父母对于我们作了“雨的再教育”,随后骂声起鞭子落,我们自此聪明了,不会和雨过分亲昵。
再走进雨大概是中学以后的事了。
那会读韩愈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方知,雨在古人的世界竟然如此美。“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每念此句,也想寻这样一位老友,逢夜雨共剪春韭,新饮黄梁,那快意自不必言说。
以后又读了冯延巳的“细雨泣秋风,金凤花残满地红”;李易安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韦庄的“细雨霏霏梨花白,燕拂画帘金额”;贺铸的“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渐觉雨是颇有情味的,越是人生阅历丰富的,越是对雨情有独钟。其中,最感人至深的要数宋代蒋捷的《虞美人•听雨》,青春浪漫的少年,红颜歌楼台;奔波羁旅的中年,孤舟看江阔;凄苦冷清的晚年,僧庐听夜雨。一切悲欢,都随时光散去,只有雨,仿佛不知疲倦,还在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这些天,是惜春的好时节,我和三两好友,踏林寻春,看枝头花飞花谢,品暮雨淅淅沥沥。什么“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什么“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通通涌上心头,何其清雅,何其美哉。春天在微雨中褪去残红,倾尽的所有芳华,随燕子双双飞去,我知道愁呀梦呀燕子呀雨呀,去了,明春又会悄然而至,而那些雨中的青春,再不会回来了吧。
这个时节,热闹是我家乡的,老人们定会说什么“立春三场雨,遍地都是米”、什么“雨浇上元灯,日晒清明日”、”春雨贵如油,点滴无白流”……这些雨的宝贵经验,和他们的生命息息相关,风调雨顺或许是他们一年最简单而又最真挚祈求了。
可是,再难找个有雨的日子下田,一家人争着插秧比赛,抢着肩扛背担,播种园苗了。爷爷老去,父母远走,我求学漂泊。现在,那些旧时的雨啊,那些带着泥土芬芳的雨啊,那些漾着火炉气息的雨啊,只有梦里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