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家丑(小说)
工人们见老板进来都停止了吵闹,大眼瞪着小眼,你看看他,他看看你,或者相互努努嘴,不晓得老板这时候到工棚里来有盛事,这时,只听老板对二楞说:“二楞,过阵儿到办公室来把你的帐结了,咱这工地里用不了这么多的人了,你看哪里有活就到哪里去干吧。”二楞说道:“不必结了,也就是三、四天的事。既然打发我走,我这就走。”说着将自己的包挎在肩头上,又对旁边的一个工友说,“六子,我这铺盖你拿去用吧,省得你掏钱买了。”说完就走出工棚的门。
老板随后走了出来,站在那里看着二楞走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看着老实巴交的个人,却不识抬举,我妹子有盛不好,还看不上。”他这么说的话,被后出来的六子全听到了。六子像没有听到一般,径直从老板身旁走过去,向灶房走着,并回头向身后看着,见老板已不在那里站着了,就转身快步从另一边走出工地,很快就追上了二楞,把老板说的话告诉了二楞后,问:“老板说的是盛意思?二楞哥。”二楞苦笑了下说:“没盛。不过,我告诉你六子,你刚到工地上没几天,往后要多长个心眼,尤其是不要沾惹老板的妹妹香香。”
“香香?是不是做饭的那个女人?那你准备到哪里去啊?二楞哥。”听六子这么问,二楞“嗯”地应了声,说:“你放心吧,我已找到了地方。你还是快点回去,尔格工地上就快要开晚饭了。”六子听后点了点头,又和二楞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返身回工地里去了,而二楞看着六子走后才向酒店走去……
再说娥子工作后,与同单位工作的志民相爱了,并在第二年正月举行了婚礼,俩人生活得很幸福。而小平也在姐姐娥子结婚的那年找到了对象,就在二楞到酒店揽工的第二年秋季,小平和对象也结了婚。这让二楞心里的愁煎一下子消散了,专心挣钱还着欠账。尽管如此,二楞的心里还是很畅快的,再没有盛多余的事可熬煎的了。至于他自己的个人问题,他虽然偶尔也会想起来,但一想到还背负着欠账没有彻底还清的时候,就将心中蹿起的火苗熄灭,静静地低下头去。
二楞在酒店又干了三年,把所有的欠账都还清了后,还剩有两千多块钱,他就辞职回到了家里。本来他还想在酒店干几年,可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如前些年了,所以就辞了职,回到了家乡。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回到家乡,自己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了。原有的三孔窑洞被弟弟小平和娥子妹妹俩个背着他给了哥哥愣子,因此,他回到家乡后,没地方可住,只能在村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棚子盛了下来。
其实,村里人都晓得小平和娥子把三孔窑洞给了哥哥愣子的事情,也晓得这一家人就亏了二楞一个人,尽管在心里都为二楞打抱不平,可又能怎样呢?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像二楞家的事情,就是几岁的娃娃都晓得不仅苦了二楞,更亏了二楞,但都抱着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替二楞说句公道话。而如今的二楞,真正是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哑巴卖屁股——有苦难言!抑或说是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了。
二楞在草棚子里盛了不到三个月后,就病倒了,一连几天都躺在草棚子里,吃不上一口饭也喝不上一口水,使他的病情越来越重了。然而,这些天来,村子里的人们没见到二楞到村里转,老李头就想到草棚看看二楞是不是又揽工走了,没成想,他一到草棚口,就听见草棚里有隐约地响声,心里泛起了疑惑,这二楞在草棚子里做盛哩?于是,老李头就想看个究竟,便探头一看,只见二楞躺在草棚里铺垫着谷草的地上,像是有了病般地呻吟着。老李头这才明白这些天不见二楞的缘由了,他走进草棚子里,蹲下身子摸了把二楞的头,这一惊非同小可,立马站起身来,急匆匆地离开草棚子,回到村子里,让自己的老婆子做了碗饭,给二楞送去,然后,自己就急切地来到愣子家,恰好愣子也在家里,就将二楞病了的事告诉了愣子。
愣子听说二楞病了,淡淡地说:“噢,没盛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小毛小病嘛,三十来岁的人是能扛过去的,过些天就会好的。”他刚说完,愣子婆姨就接着说:“就是嘛,又不是小娃子,一点小病扛扛就过去了。再说了,二楞病了,和我们有没盛关系。”
老李头听了愣子和婆姨俩的话,话到口边却没有说出来,转身就离开愣子家,回到自己家里去。他刚回到自家的窑里,见自己的儿子顺子在家里,就将自己到愣子家里的事说了一遍,顺子听了后就说:“你啊,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多年了,愣子和婆姨的是盛人,你还不晓得?去找他俩口子,还不如和老虎谋皮。”顺子说完,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小平打电话。但电话打通后,只说了两句话,顺子就气恼地说,“你咋么和愣子一个货色,简直就不是人!”然后挂掉了电话,停了一阵儿后,又拨通了娥子的电话,结果更叫顺子气愤,“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二楞累死累活地供你们上学,真不是东西!”顺子停了阵儿,缓了口气,对自己的父亲说,“大,人家亲哥姐妹都不管,咱也没法管!”
老李头叹了声气,没有言传,出了窑门。老李头走到村里,每到一家,就给每家说了二楞得病、愣子和小平他们不管的事情,听到的人们都骂愣子他们不是人,但是,要按老李头的话就是让村子里的人们凑钱为二楞治病的事情,村子里的人们都说,人家亲兄弟都不管,我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根本没有理由管这事。再说了,我们还怕和二楞一样,出力不讨好!人们这么说的话,老李头当然能从人们的话中听出意思来,所以,老李头也是无能为力了,有的只是每天让自己的老婆子做些饭,给二楞送去,照护着叫二楞能吃多少算多少了。
时日不长,老李头老婆子做好了饭,老李头提上就给二楞送去,但他走进草棚里时,叫了几声,听不见应声,也见二楞不动弹,心里就生发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向二楞的鼻根一探,却感觉不到有气息了,忙搬动二楞的身体,身体却是凉冰冰的硬邦邦的,才知二楞已经死了,心里难受极了,不由地说着“真是可怜的娃”的话,两行老泪纵横了起来……
老李头流了一阵儿泪后,立马回到村里,给愣子说了声后,就去村子里叫了几个人来,商量着埋葬二楞的事情。直到人们挖好了坟墓,要埋葬二楞了,小平和娥子都没有回家来,就连在村子里的愣子一家人都没有来看已经死了的二楞一眼,村里的人们用一张破席子一边卷着二楞的尸体,一边大骂着愣子和小平及娥子。
也许二楞的死,震动了老天爷还是咋的,就在人们抬着二楞的尸体离开草棚子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飘过来一团乌云,竟将蓝蓝的天空遮得黑暗暗的,一股风“呼呼”地吹着。十来个人抬着破席卷着的二楞尸体,快步向山腰里走着。虽然没有一个披麻戴孝送葬的人,也没有吹奏哀乐的吹鼓手,但抬着二楞尸体的人们,却清晰地听见了吹奏着哀乐的唢呐声,都不由地说着“哪来的唢呐声啊?”“真的,你们听,这唢呐吹得真让人不由地要落泪,可又好听。”“奇怪啊,这声音这么响亮,是哪里传来的?”人们停下脚步,也不觉得熬累,都竖着一双耳朵静静地听着,一阵儿后,吹奏哀乐的唢呐声没有了,人们这才抬着二楞的尸体来到挖好的坟墓前,将二楞的尸体放进墓坑里,草草地埋起一堆黄土来。
当人们正要往回返的时候,那哀婉的唢呐声又吹奏了起来,人们四处看了看,继续往山下走着。突然,天空中突然响起了雷声,接着刮起一股黄凤,在埋着二楞的地方盘旋了几圈之后,直端端地向黑色的天空盘旋去,此时,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不分点地砸了下来,而且一阵儿比一阵儿大。这样的的大雨直下到天黑还没有停了下来,按照人们的说法,这是老天爷在为二楞流泪哩。至于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科学依据,但这场雨直到埋葬了二楞的第二天还没有停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