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窗外(散文)
孩子在奶奶的怀里蹭来蹭去,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两只羊角辫儿天线一般支棱着,转过来又转过去,好像在寻找最佳信号的接收方向。奶奶靠在栅栏边和另外一位大妈拉着家常,声音压得很低,像是隐藏着秘密,偶尔抬起眼睛看看四周,害怕泄露了什么似的。
路上走过一位推着三轮的老大爷,许是车子出了毛病,或是骑了太远的路,腿上没了劲儿,只有下来不紧不慢的陪着它走。一边走,一边前后瞅瞅,似乎存着着一种期盼。一辆汽车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没减速,大爷忙不迭地往路边闪,车把一阵晃荡。
门前一片金黄,是稻谷。秋收的季节,下了几天的雨,才放晴,隔壁几家种粮大户一早就将门前的水泥地面铺满了稻谷。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这从晒稻谷的几位邻居脸上能读出来。尽管稻谷价格压得很低,但算起来还是有一份很好的收入。
阳光下,稻谷上,一条灰色的狗打着滚,粘了一身的稻粒。忽然又爬起来,摇头晃脑的,用爪子挠挠耳朵,再挠挠身子,好像满身的跳蚤咬得慌,又像是调皮的孩子恶作剧,然后一溜烟的跑开,将稻谷泼撒到野地上。
窗外,秋天就这样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就这样将自己安静的放进秋天的腹地。风很小,远处那片杨树闪动着粼粼的叶片,像是一群眨动的眼睛,深情的将目光泼散过来,让我很是感动。
我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和自然亲近着,好让自己时时刻刻都能收到大自然送来的礼物,并和谐着人与自然间的生死情谊。池边春柳的一瓣绿芽儿,骄阳树间的吱吱蝉鸣,天高云淡南翔雁阵,冬日残阳的雪色黄昏,都像是我心尖上永不停歇的悸动,让我的生活竟也有了风花雪月的浪漫。
一个季节一个季节的轮换着,我门前的景象并没有多少改变。要不就是抱着孩子的奶奶年轻成母亲,或是抱着的孩子羊角辫剃成了个光光头;要不就是路上推车的变成了骑行的,或者一辆轿车换成了一辆卡车;要不就是晒着的不是金黄的稻谷而是鼓鼓囊囊的麦粒,而灰狗跑了却窜来一条黑狗或花狗什么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蓝天白云般悠悠过着,叫人心里沉静,坦然。
从第一片落叶从我的窗前飘落,到田间草叶缀满晶莹的露珠,我陪着秋天已过了半途。秋意已浓,我的小院,我的门前,我浣洗衣物的池塘,我休闲散步的田间,已经是一派秋天的气象。每当我坐在窗前,抬眼窗外的世界,单等着风的觐见,云的朝拜,阳光的供奉便有了王的优越,更别说一抬脚就会踏进充满诗意的田园,一伸手就能握住从树间散落的灵动的光影,站在门前就会让自己沉入情深意浓的乡风乡俗。生活,浓不过如此,淡不过如此;岁月匆匆又如何,光阴漫漫又如何!
年轻时,我也曾羡慕那些怀揣着理想追梦远方的人拥有了人生的大自由,后来又嫉妒起能恣情山水到处旅游的人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大世界;我呢,却只能盘桓在臂长能及脚力可达的穷乡僻壤,浅薄而又狭隘。我一度的自卑着,不敢打量身外的世界,不愿倾听远方的声音,把自己弄得像个受害人,并诅咒过自己生存的环境。但人到中年,我才发现自己的愚蠢。年轻,是做梦的年纪,梦里总是那些大自由、大世界。但是,梦总有醒的时候,一梦二十年尚且说得过去,若一梦不醒就难以理解了。等到终于将梦做醒了,眼睛一揉,便发觉已是沧桑中年,然后呢,一切都慢了下来,都淡了起来。羡慕没了,嫉妒没了,只剩下一口长舒的郁气。中年,是走心的年纪,风景看遍,人情阅透,回头看看,原来还是自个儿这边独好。
工作,不再拼了;生活,不再抢了;也不再刻意追求什么了,全凭着自己的意趣。能不去露面的,尽量不露面;能不用求人的,尽量不求人;能不聚的就不聚,能不散的就不散;把自己活成一棵树,一盆花,守着自己的空间,听风听雨,看天看云。这就是回归自然,这就是回归心灵。
窗外,阳光热烈了些,蓝天显得空旷起来。奶奶怀里的孩子早被姐姐牵去玩儿了,大妈正在门前摘着豆角准备午饭,狗儿也去寻食了,只留下一地的稻谷闪着金黄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