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反转(小说)
张宝胜挖空心思,搭上几年的软磨硬泡,目的眼看要达到。
西风烈,寒空夜。过了今晚,期限还剩最后三天,那小子若还拿不来钱,事情基本将可定夺。
抽完最后一袋烟,喝完最后一碗茶,张宝胜进入踌躇满志的梦乡。
一米八九的个头,浓眉大眼,挺直的身架骨,张宝胜英俊的不像话。
可他一贫如洗,棉袄棉裤油渍腻滑,硬如盔甲,破了的洞里塞着麦草,腰里扎着变黑的草绳。棉鞋的前头张开着快到脚中间,用麻绳缠绑着。麻绳污黑,那鞋从后面看似是布的,前面看就是一双麻草鞋。
贫穷的原因是他好吃懒做,赌性如命。
他赌掉了他的全部家当,包括老婆孩子。
他在石桥村就是一条丧家犬,人人厌恶,户户白眼。
真不知他的一日三餐是怎么解决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有时还色心炽热,瞅空骚扰村里的年轻媳妇,漂亮女孩。
村里人躲他就像躲瘟疫一样,怕自家女人被他摸一把,挠一下,甚至万一被他污了,岂不是身上沫上屎,恶心死人吗。最要命的是他孤家寡人一个,对他能奈何了几许?
可就是这么个人,也有跟他对脾气的。
苏大志是村里地主的独生子,自幼娇生惯养,上过学堂,无职可任,游手好闲。
村里最闲的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张宝胜。
两个懒汉,一个村东,一个村西,如幽灵,似鬼魂,常会碰见。一个调侃,一个逢迎,一来二去,三言两拍,四番五次,臭味相投,如影相随。
贫穷限制了宝胜的想象力,贫穷也刺激了宝胜的想象力。
他常跟着苏大志去苏家大院混吃残羹剩饭,苏家生活的富裕令他瞠目结舌。
慢慢的,他在心底竟冒出了一个令他疯狂的念头,如楚霸王项羽在搏浪沙窥探秦始皇时说出的那句“我可取代你”那样的英雄才有的念头。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时,他吓了一跳。随着来苏家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个念头渐渐的裹紧了他的心,使他有时手舞足蹈,有时头顶冒汗,心跳得难受。
苏大志没啥大的坏毛病,就是太闲。闲人对什么都好奇。宝胜有意无意带大志去赌。当然,宝胜上桌,大志出资。宝胜身无分文。赢了是大志的,输了更是大志的。
说来也怪,自打宝胜和大志两个人去赌,赢多输少,不像宝胜以前那样,总输总输总输。
两人高兴,大志更高兴,时不时给宝胜丢几个零钱。
不觉间,张宝胜手里积累了些闲钱。宝胜教大志赌。大志的赌技日新月异,能上桌了,有赢有输。
宝胜说大志跟我赌吧。
赌就赌吧,你那几个小钱经不住我赢。
大志得意中手痒。赌来赌去,大志手里没钱了,到管家处要。管家说你娘常年病在床上,你爹临死时托我管好这个家,还让我管教你,你不学无术也就罢了,整日游手好闲,还沾上了赌博,那可是无底洞啊!
大志不管不顾,死缠硬要,性子上来,拳头伺候,老管家心死了,心想我挨打受气,守住这个家也是他苏家的,守不住也是他败的,自己还是守住这把老骨头吧。
大志的娘有病,但没病死,被大志活活气死了。
大志没人约束,赌性大发。每从赌桌上垂头丧气出来,宝胜说大志跟我赌吧。
大志说没钱,不玩。
你有地呀,你押地,我押钱,这样也用不着跟家里要钱。
大志在犹豫中还是赌了。两三年过去,大志家的地今天一块,明天一块,陆续到了宝胜的名下。
张宝胜有了地,有了钱,但他还是那身烂的不能再烂的黑棉衣,不建宅院不置家当,把地租给人种。
天亮了,西风还在怒吼,天还是阴沉沉的。苏大志终究没有筹上钱。三天很快过去,他实在无力偿还那笔巨额赌债,只好把宅院抵顶给了他的从小到大的玩伴,他的好友。
苏大志被张宝胜赶出了苏家大院,他望着生他养他的大院成了张家大院,心头涌上五味十味甚至上百味数不清的杂味,渐渐地,抽丝剥茧地,仇恨的味浓了起来,折磨起他来。
他无处安身,蜷缩在麦场上的小棚子里,一个冬天过去,村里人很少见他出来。
日子渐暖,他终于像个幽灵似的游荡在村里村外,如丧家之犬。
春暖花开时,原来是苏家大院,现在是张家大院,被一场大火烧毁。
苏大志也消失了。
几年后,已有大小两个老婆的张宝胜,划分成地主恶霸,被镇压了。
2019.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