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韵】电脑,摩挲于心头的情结(散文)
一
我真正开始接触电脑,是二十一岁上大一的时候,那时候电脑是Win98系统。此前也见过电脑,当然只算得上是见过吧。
高中时,学校里终于有了一间电脑教室,教室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约莫三十台电脑,都是清一色的台式机,第一次走进电脑室,也是第一次亲近电脑,才知道电脑原来是长那个样子,电脑留给我的唯一记忆是陌生和神圣。
高一的第一学期,学校给我们每周安排了一节电脑课程,不过课程虽然安排了,但没有课本和学习用资料,只有一位光头老师,听说这位老师来自大城市,见过大世面,所以即使他进门不带一纸一笔,我们所有同学都对他报以无比崇拜和敬仰的心情,就连班里平时最捣蛋的几个男孩子,也都乖乖地坐在最后面,大气不敢喘一下。那时候上电脑棵,进教室前必须在教室门口排队,然后一个个在老师的监视下穿上用蓝色棉布做的鞋套后才能走进电脑教室,仅此一点,足可看出当时学校对这间教室的重视程度以及对这些来之不易的电脑的百般呵护。进门落座后,面对着屏幕上闪烁的几行字母和数字,平日里从不安分的两只手瞬间会左右摩擦,显得无处安放。紧接着老师挨个儿给我们每人发一个鹌鹑蛋大小的球球,让我们装进放在自己桌上的鼠标肚子里,下课还要收回去。当然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现在每天用的闪着红光或者蓝光的鼠标都是采用红外线光斑技术的“光电鼠标”,而当时我们用的那种鼠标属于“机械鼠标”,也称作“滚球鼠标”,当然这种鼠标因精度小,反应慢,体积大等弊端,而今已经完全淘汰掉了。我们进教室前,电脑都是由老师提前打开了的,然而整个屏幕大部分是黑的,只有最左上角闪烁着几行白色的字母和数字,虽然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属于已经被人们渐忘了的DOS系统,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明显又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神秘。在此系统之下,我们的上课模式,最多就是照着屏幕中间闪烁的字母,在键盘上一个一个敲出来,敲对了,屏幕上对应的字母下面打个勾,敲错了则打一个叉,现在想想,这哪里是学习电脑呢,甚至连学电脑的边儿都不沾啊。然而即使是这种扫盲式的所谓的电脑课,我们也仅仅维持了一共不到五六次,学校就以学生课业紧张为由而取消了,所以直到高中毕业,我都不知道电脑的开机键在哪里,更不知道什么叫输入法,这对今天的年轻人来讲,就像听老革命讲故事一样,传奇而陌生。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五六节所谓的电脑课,充其量算得上是见了一下电脑的样子而已。
二
真正开始学习电脑,是从走进大学开始的。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我跟着家兄和父亲,每日早出晚归,收小麦,割豌豆,锄土豆,实打实地干了两个月后,才带着满身的黄土味儿和粗糙的双手,虔诚地走进了那所大学。在大学里,一直以来在脑海中神一样存在的“电脑”课,被正式搬上了课程表,注名“计算机”课。然而开学的第一堂计算机课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至今想来,那节课在我求学十多年的生涯里,堪称最无助,最迷茫,也是最丢人现眼的一堂课。
开学第一天,抱着人生中第一本计算机课本——《计算机基础教程》,颠儿颠儿地跑去了指定的教学楼。因为计算机课程属于非专业课,所以我们日语系和外贸英语系合起来两百多号人一起,在一个会议厅一般的阶梯教室里上九十分钟的大课。首先大家要在教室里,听老师讲四十五分钟的理论知识,然后剩下四五十分钟,再去计算机教室里对当堂内容做实践。我们的计算机老师是一位大约五十多岁的老者,花白头发,天庭饱满,看上去颇有儒雅大师的风范。老师讲课不紧不慢,整堂课基本不抬头,面无表情,偶尔抬头看一下下面黑压压的人头,目光也基本飘在天花板上面游走。我坐在讲台下面的第一排,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听得是史无前例地认真,当然我也完全没听懂,这也是史无前例的,那些今天看来都是入门级别的最基本的东西,对当时的我来说接近于天书,当时为此沮丧了好久,但后来琢磨,也算是有点阿Q精神,我想这也不怨我啊,我们同学中大部分来自江浙一带,人家都在初高中就开始用电脑打游戏了,但我一个连Win系统的电脑都没见过的人,要一下听懂这些,这不是逼着哈巴狗穿裙子,不是人办的事嘛,如此琢磨着,我也就些许释然了许多。
听完了四十多分钟神秘的理论讲解,剩下的四十多分钟,我们要去对面的计算机教室里实践了。我至今清晰记得,我是二五六号电脑(三个数字加起来是十三,这在某些国家文化中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那天,老师安排实践的内容,是自己开机,然后打开word文档,照着课本第一页的前言内容,把前两段文字输入到word文档里保存好后提交系统就行了,老师那里也会随时看到,这也是当堂课必须要上交的作业。偌大的计算机教室里,从东到西看不到头,粗略估计也有三百多台电脑,齐刷刷地排着,清一色的都是Win2000系统。随着大家陆续入座,教室里顿时变得热闹非凡,我更是怀着无比激动而茫然的心情加入到了其中。然而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才坐下还不到十几分钟,竟然大部分人已经呼啦啦地交作业了,然后他们趁老师不注意,在电脑上玩儿起了花花绿绿的东西(后来知道那叫空当接龙的一种系统自带游戏),但那时候我才刚找到主机的开关,打开了电脑,正在满屏幕找word文档在哪里,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找智能ABC输入法,找键盘上的字母。 一共四十多分钟的课时,到我开始用两个指头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开始正式往上敲,时间已经接近下课了。而我的人生第一份计算机作业,最后是卡着下课铃声响起,伴随着老师满教室一遍一遍的高喊“二五六号”,在两百多同学的众目睽睽下交上去的。也许是因为自幼自尊心太强的缘故,所以这一节至今铭记的计算机课,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更给我当时努力学习计算机给足了动力。
大学生活很轻松,也就很快,作为毕业前最后的一道关——毕业论文,我完成得毫无压力,此处所讲的毫无压力,其实关键还是得感谢电脑。
因为我们是日语专业,毕业论文当然必须全部日文写了,与其说是写,更应该说是摘抄了很多。所以论文内容本身,对任何同学来讲都不是多大的问题,对于所有同学来讲,最大的难处正是用电脑整理排版,并打印成册。而当年的我们,几乎没有一个同学能像今天的大学生一样有自己的电脑,大家都是掏钱去计算机教室学习会儿,或者去网吧聊聊天,所以对于office软件及其应用,大家基本都保持在零的状态。记得我的毕业论文题目是《论中日饮食生活的差异》,在收集完素材后,便用了两个下午,在计算机教室里整理录入,一共十几页,全文都用标准的五号明朝日文字体书写,最后按照校方要求做成统一的封面,启开封面,第二页便是使用word自动排版的目录,自动生成的页眉页脚,而自动生成目录和页眉页脚这些而今看来都是最基本的东西,在当时,我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会做的人,甚至有许多同学还特意找我帮忙给他们做,这让我捡回了不少当年丢掉的自尊。我的大学毕业论文最终被评为年级优秀论文,其实我心理明白,这个优秀的成分,最多的还要感谢我这几年对电脑的刻意“钻研”和学习。
三
毕业参加工作了,我用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花四千块钱买了属于我自己的第一台电脑,那是一台大屁股的台式机,那台电脑陪伴了我整整五年,在我租房居住的那些年,它是我学习和工作的工具,更是我休闲玩耍的唯一伴侣。直到后来买了笔记本电脑,这台老电脑才逐渐被搁置下来了,妻子曾经建议我卖掉它,放着迟早也是坏掉了,我实在不忍,就留了下来,这台我人生中的第一台真正属于自己的电脑至今还被一条旧床单裹着,安安静静地呆在我家地下室的桌子上,上面落满了灰尘,每次进地下室,我都忍不住摸一把它,似乎在摸着一位老友,或者是摸自己些许不堪回首,而充满故事的往昔。
老人常讲,吃一堑长一智,其实我们生活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里,“吃一堑“是经常遇到的,重要的是,在碰到钉子的时候,能将其记住,并以此作为攀岩的踩点,顺着爬过去,而不是唯恐避之不及,而所谓“长一智”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的去悟,不学会感悟,只能束手无策。二十年前,我从一个贫穷的山坳里走出来,到今天,或工作,或生活,都碰到过大大小小太多的艰难,太多的钉子,那些像黄土高原上的沟沟壑壑一样的“堑”,确实给我的生活以及人生带来太多的阻碍和难堪,那种形象,极像当年茫然呆坐于电脑前的我,但可幸,我今天站在了号称魔都的国内一线大城市,并给我的孩子带来了从前的我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与学习环境,我想这点得感谢那台撅着大屁股的电脑,以及电脑前面的自己在血脉里的那股不服输的筋。我想在今后的生活中,我还会碰到很多类似于当年“电脑”带给我的冲击,但必然都将成为我攀越人生之崖的台阶。
电脑,给我留下很重的情结,或者说某种程度上的“心理阴影”,时至今日,我总是喜欢逛逛电器城里的电脑专区,摩挲着那些超薄而绚丽的笔记本电脑,我很感慨,而今每日随身带着的电脑恰如当年父亲手里的锄头一样,成了我打拼“天下”的手杖,我依旧会去怀念一下当年那台大屁股台式电脑,这种行为似乎是一种祭奠,更是一种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