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牛——”三娃站在公塘（小型水库）埂上朝着山里大声地呼唤着自家的老牯牛。
　　 “牛——牛——”对面山上的回音，激起水面上片片涟漪，——一只叶葫芦（一种水鸟，体型小，羽毛黑色，当地人也叫水葫芦、野鸭子，学名小䴙䴘，pìtī）掠过水面钻进岸边的树丛里。
　　 太阳落山有会儿了，天渐渐暗下来。
　　 别人的牛都早已下山回去了，自家的老牯牛还没有下山，三娃心里开始着急起来，胸口、手心、头皮都如暗色的青山一样发凉。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山上，望着，望着；山上那块大青石，在微微天光下，显得格外的灰白，就像老牯牛的屁股，还不停地甩着尾巴，赶着出笼的蚊子；头垂下咕啦咕拉地吃着蓑衣草。三娃知道，自家的老牯牛吃草如同干活，不吃饱不会那么早就回笼的。它肯定没有吃饱，还在赶紧吃着最后的几口草。多年后，正月初三，雪化天晴，三娃家的老牯牛为了吃到山坡上一块大青石上方的草，前脚踩滑，牛角套住了一根树干而亡。
　　 “牛——”三娃的声音开始低下来，——心里有点害怕了。
　　 正当三娃打算回家叫大人的时候，他听到公塘梢子里（塘尾，下午放牛的时候，牛游水从这里上山。）有呼呼的声响。三娃飞快地从左边的山路赶去，果然是自家的老牯牛。它两只前脚稳稳地站在水边，低下头，嘴巴凑到水面，呲呲地吸着水，眼睛注视着水面，鼻孔里呼吸的气息沉稳，有力，如同人在田里干活累了一般。
　　 老牯牛喝足了，抬起头，鼻孔冒着团团白气，唇边落下的水珠在墨色的塘面溅起白色的水花，声音在水面回荡。它抽腿的同时，三娃抓住牛颈上的绳子，快速地解开，牵着它往回走。经过竹木最深的那段山路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三娃把牛绳放得最长，紧紧地拉着牛绳，头也不回——其实也看不见身后的牛了。它依然一步一步地跟在后面走着，只听到牛脚落地咚咚声以及提脚时前腿关节发出的啪啪声。三娃感觉到它今天吃得很辛苦。
　　 走出小山嘴，一阵山风吹来，依山而建的村子里的灯光穿过未掩的大门或窗子从树阴处透出，黄黄的，亮亮的。
　　 “三娃——三娃——”
　　 “三娃怎么还不回来……快去接……找……”隔着近半里的距离，话音零乱，却也听得清。
　　 “我回来了，牛找到了，不要来接的。”三娃不敢大声，生怕惊动了身后的山鬼……
　　
　　 2019年6月23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