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轻舞】他的名字叫祭奠(小说)
月,无边之夜!
微风从山边竹林划过幽夜,拂动了一袭黑色的裙裾。月光悠悠洒下,映射出一张惨白而绝美的脸庞。眼角有些许晶莹滑落,伴着轻微颤抖的双肩以及擦拭泪水的动作,小桥上的影子被竹影拉得老长,随风颤抖。
这绝色美人正是陆小丫,一个年仅二十的女子。按理来说二十年华如荷初绽,正当绚丽之龄,谁曾想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陆小丫来自隔壁龙洞村,自幼家庭清苦,母亲早逝,父亲体弱多病,还带着一个精神有问题的舅舅,以及两个年幼的弟弟,家庭的重担几乎落在她稚嫩的双肩。十五岁那年,村里一个名叫康麽麽的媒婆给她在镇上相了一门亲事。男方家底优越,在镇上还有间五十平米的店铺。并且男方家许诺如果陆小丫嫁过去可以给两万块彩礼钱。陆小丫动心了,两万块钱够这个家支撑很久了。如果不出意外,甚至可以熬到两个弟弟都初中毕业。只是自己才十五岁啊,一想到自己大好年华就要嫁给一个三十有余还离异的男子,内心不甘啊!她在挣扎,苦苦挣扎……
那年秋天,龙洞村后山上那棵老树在秋风萧萧下发出“呜呜呜”的声响。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罢了,在一声声热闹的吆喝声中,陆小丫穿着男方家给的新衣坐上了前来接亲的拖拉机上。随着拖拉机摇晃着逐渐消失在龙洞村后山转角处,没有人送亲,只有陆小丫自己跟着接亲队伍走了。
是夜,陆小丫的父亲陆汉华拖着疲惫伛偻的身躯亦步亦趋的走在龙洞村后山上,手里的手电筒随着陆汉华的脚步没有规律的晃动,远远望去似是鬼火。终于在漫长的蹒跚后,陆汉华来到一座孤坟前,孤坟上秋草蜡黄在秋雨的腐蚀下逐渐腐烂,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散发。陆汉华跌跌撞撞的走到坟前双膝重重地磕在墓碑前的石头上,苍老的脸上早已被泪水覆盖,颤抖的嘴唇哆哆嗦嗦不知道说什么,良久后只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啊……”
“二大爷,二大爷,不好了,快起来呀,我爸爸晕倒了。”
陆振迷迷糊糊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一个翻身起床后开门看到一脸着急无助的陆强问道:“怎么了,小强?”
“二大爷,我爸爸昨天晚上在后山晕倒了,你快去看看吧”陆强说完“呜呜呜”哭了起来。
陆振顾不上洗漱,回到房间拿上医药箱和一些药物后跟着陆强匆忙的往陆小丫家赶去。
村里发生的一切陆小丫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还没能从昨晚她丈夫的暴力中回过神来。陆小丫的丈夫名叫张启忠,是乌蒙镇上人,因为家里有些闲钱,粘上了赌瘾,成天跟着镇上混子到处乱搞,赢了钱拉着一堆狐朋狗友在外面大吃大喝,输了钱回到家开口就要钱,不给钱不是打就是骂,连他父母都不放过,到最后甚至粘上了毒品,更加变本加厉,以至于他的前妻忍受不了抓了个回娘家的机会再也没回来。期间张启忠也曾去寻找过,奈何她前妻老家的人都说不知道,说没回去过。一晃几年过去了,由于张启忠粘上毒品,毒瘾越来越大,逐渐忘却了他前妻的事情,要不是他年迈的父母不忍看他就这样下去,他宁愿拿那两万块钱去买毒品也不会娶陆小丫。虽然陆小丫小小的脸庞看起来神色蜡黄,弱不禁风,看起确实来很美。这不,昨天晚上陆小丫刚刚过门,张启忠早早吸食了海洛因助兴,陆小丫仿佛从地狱走了一遭。
“发什么呆,赶紧起床去干活去,老子这两万块钱不能白给。”张启忠一边穿衣服一边嚷道。
陆小丫没有说话,起床简单的洗漱后跟着张启忠的母亲苗翠凤去镇上小店里忙活去了。苗翠凤看出了陆小丫走路的异样,心疼的说:“小丫呀,你过来坐一会儿吧,这会儿还早,没客人的。”
“我没事的妈!”陆小丫一边忙活一边回答。
“女人都有第一次,习惯就好了,来过来先坐会儿,陪我聊会天。”苗翠凤说。
“好!”陆小丫回答后拿了一张矮板凳走到苗翠凤旁边坐下。
“小丫呀,委屈你了。”苗翠凤心疼地说。说实话,打心里苗翠凤还是觉得挺对不住陆小丫的,但是为儿子,她不得不这样做。
“没事的妈!”陆小丫说。
“唉,启忠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苗翠凤叹气地说。
陆小丫没说话,一直静静地听苗翠凤讲述张启忠的种种。而内心的不安却更甚,就在苗翠凤沉浸在回忆中之时,一身怒吼传来:“谁叫你说我坏话的?”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巴掌已经打在了苗翠凤苍老的面庞上,瞬间就是一只手掌的红印,陆小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张启忠。张启忠看着呆呆看着自己的陆小丫抬腿就是一脚,陆小丫猝不及防下被一脚踢翻了板凳翻到货架下面,脑袋磕在货架上,出血了。但是张启忠没有收手,随手抄起了货架前的木棍劈头盖脸的一通乱打,陆小丫只能蜷缩着往货架地下爬,苗翠凤撕心裂肺的叫喊:“启忠,求求你,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钱,对,我给你钱。”说完苗翠凤赶紧从抽屉里抓出一堆散乱的零钱递给张启忠。张启忠看到钱后这才恨恨的说:“下次看老子的眼神聪明点。”说完拿着钱转身走了。苗翠凤赶紧将陆小丫扶起来帮她擦拭伤口,娘俩哭成一片。
隔年陆小丫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然后继续着地狱般的生活。陆小丫想过要逃走,但是张启忠威胁她如果她不能令他满意或者逃走的话,要连本带利的将那两万块彩礼钱退回去,一想到父亲和弟弟们,陆小丫咬着牙齿,忍着泪水再次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叫:“来生”。
当陆小丫顺利生下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张启忠由于长期吸食毒品,经常产生幻觉,以为陆小丫要逃走,到后来陆小丫三天两头浑身是伤,外人看来都是不忍却又无可奈何,谁都不敢惹张启忠。
“咚咚咚,咚咚咚……”外面敲门的声音惊醒了陆小丫,哆嗦着开了门,看到的不是一脸恍惚的张启忠,而是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察,陆小丫先是一怔,随后脸色便恢复到死一般的惨白。因为张启忠的关系,警察登门是三天两头的事情,但是张启忠花了很多钱,有很多的朋友。这一年来警察倒是从来没来过,甚至连苗翠凤报警称遭到了家暴,警察的回应自是家事他们不便插手,然后在张启忠知道后一顿毒打后,她们再也没想过要靠警察了。
昨天张启忠一夜未归,今天警察清早就来,陆小丫先是一怔也很正常。看着陆小丫的样子,两个警察中一个高一些的警察说道:“张启忠死了。”
陆小丫看着两个警察,听到张启忠死了这句话,心里的滋味真的是只有她才能体会到。曾几何时,她希望张启忠死掉,她好摆脱噩梦,脱离苦海。然而当她亲耳听到的时候,内心的滋味,只有自己能体会。
张启忠死了,死在了镇上街道边常年堆垃圾的道路下面。没有尸检,没有怀疑他杀,因为他死后口吐白沫,每个人都知道张启忠死于吸食毒品,没有人惋惜,没有人同情。只有张启忠的母亲苗翠凤和父亲张华安以及陆小丫,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为他守灵。
张启忠死了,陆小丫终于获得了新生,不再受到精神以及肉体上的摧残,但是年幼的三个孩子怎么办?父母怎么办?
“老板娘,我问一下,从你们这里到大龙坡还有多远?”这天陆小丫带着大女儿在店里忙活的时候,一个开车的小伙子走了进来问路。
陆小丫抬起头看了一下这个小伙子说道:“从这里往南直走三里地有个分岔路口右转一直开就是了。”
“好的,谢谢你老板娘!”年轻小伙转身走了出去。在他转身出去没多久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穿着有些破旧皮甲的男子走了进来,陆小丫以为是刚才那个年轻的小伙又回来了,头也没抬地说:“很好找的,实在不行你前面再问问就好了,一路都有人家的。”
“呵呵,死寡妇,我不是来问路的,我是来抢钱的,快把钱拿出来!”头戴黑帽的男子吼道。
陆小丫吓了一跳,当她站起来准备转身看看来人的时候一把匕首已经抵在她喉咙。
“别叫,不然老子捅死你。快把钱拿出来,快点!”黑色帽子男子怒吼,声音很是焦急。
“啊!”陆小丫惊叫一声。
刚刚走出没多远的年轻小伙听到尖叫声,回头看了看,当他看到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子挟持这家店的老板娘的时候,拿出手机报了警。黑色帽子男子看到有人报警后神色更加慌张,不停的催促:“快把钱拿出来,快点!”就在这时,陆小丫的大女儿在角落的小床被惊醒,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直接吓得哇哇大哭。年轻小伙快步跑进了店里一边安慰陆小丫女儿一边说:“放开她,要多少钱!”
黑色帽子男子吼道:“一万块,少一分都不行,不然老子就捅死这个寡妇,扫把星。”
年轻小伙皱了皱眉说:“行,一万块我给你,你先放人。”说完转身往货车上取钱去了。当他再次回到店里把钱扔给黑帽男子,黑帽男子一把将陆小丫推到货架上,抓着钱就想跑,然而刚跑出去就被赶来的警察按在地上,把帽子摘下来的时候,陆小丫才惊叫到说:“陆才?怎么是你?”
“呵呵,怎么不是我?你日子倒是过得舒服,可是你父亲到死你都不去看一眼?真是老天有眼,怎么?丈夫死了准备找个小白脸?”陆才阴阳怪气的说。
“轰……”陆小丫只觉得五雷轰顶,浑身一软,晕了过去。年轻小伙眼疾手快伸手抱住了陆小丫。而赶来的警察对此漠不关心,淡然地说道:“你是证人,跟我们去一趟公安局。”
“没问题,但是我想还是先把老板娘送卫生所去吧”年轻小伙说。
“卫生所在公安局旁边,你抱她到车上我们一起去吧。”年轻小伙将陆小丫抱到警车上去,回头又帮陆小丫关了店门,抱着陆小丫女儿上了警车。
当陆小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双目怔怔地看着屋顶,不知所思。这几天年轻小伙就呆在苗翠凤给他安排的小房间,时刻关心着陆小丫。
是夜,陆小丫起床为三个孩子盖好被子后,出了门。漫无目的的走着,她想哭,她想吼,她想问苍天。但是她不能,她只能忍受。嫁到镇上的五年时间里,她不曾回过老家,也没有关于老家的消息传过来,她以为父亲他们应该安稳了,不曾想陆才的一番话将她心里的盼想打碎,所有恶毒的语言她都能忍受,但是陆才说她嫁了个好人家就忘了自己的亲人,说她是忘恩负义,说她是不孝女,说她丈夫死了就是她的报应。可是谁又能知晓这几年来她过着地狱般的日子,度日如年尚且有个度,而她遭受的一切痛苦岂能是度日如年能堪比?就这样,满心绞痛,思绪恍惚,跌跌撞撞,陆小丫来到张启忠身前唯一一次带她去看过的镇上的山边的一处最美的竹林风景出,这里有一座小桥,桥下是陡峭的山崖,溪水流过小桥后直坠崖底,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此时此刻,在月光的照射下,溪水闪闪发光,坠落崖底的溪流晶莹剔透。
陆小丫慢慢地走过了小桥,朝着崖边走去,每一步都蹒跚无比,艰难无比,同时也是坚定无比。
“老板娘,不要!”就在年轻小伙放心不下追过来的时候。一道堪称绝美的身影已经随着溪流坠落。
年轻小伙飞一般的追了过来,还是没能抓住这颗破碎的心,这颗破碎的灵魂。彷如失火的天堂……
年轻小伙跪在崖边,放声痛哭,经过这几天与苗翠凤的相处,他彻底的知道了这个叫陆小丫的坚强和伟大。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是怎么熬过这几年地狱般的生活。
“解脱了,终于解脱了”这是陆小丫在坠崖的途中说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年轻小伙喃喃自语般说着,心情无比的痛苦。仿佛心里失去了什么。从此再也找不回来……
在陆小丫的灵堂前,三个子女跪着,两个即将步入黄泉的老人搀扶着,痛哭流涕。一个年轻的小伙呆呆地站在灵堂前,看着灵堂上唯一的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面貌虽然蜡黄,神色却很坚定。
年轻小伙缓缓地说:
秋风起兮,萧萧兮
呜呼哀哉,世间多般苦难
你所遭受的一切,神将加倍偿还
待到春风起兮,照明月兮
熙熙攘攘,恩怨休还
你所遭受的一切,阎王爷不敢言
假若天有情兮,幸福美满
然世间太多苦难,肮脏不堪
你是圣洁的仙子,终究也抵不过现实的摧残
呜呼!哀哉!
愿你往生极乐,来生不再来这肮脏的人世间
年轻小伙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在征得苗翠凤夫妇同意后,他毅然的留下来,照顾三个年幼的孩子和两个年迈的老人。孩子们管他叫爸爸,老人们管他叫儿子,而他,终身未娶,因为他的心里早已有了人……
而他的名字叫: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