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秋泣胡杨林(小说)
“那就是胡杨林了,数量有好几百棵呢,据说最大的也有上千年历史了,枝干粗大,盘虬卧龙,冠大如盖。胡杨是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腐,它们就是这么强大而神奇!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所以我们也叫它英雄树。”刘红霞介绍着。
进了胡杨林,果然别有一番景致,金秋时节,层林尽染,在秋阳的照耀下,每一片胡杨叶片都泛出鲜艳的金黄色彩。阳光从叶片间的空隙里照进来,形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圈在地面上晃动。感叹上帝把最美的景色都给了秋天,而秋天最美的颜色又属于胡杨。身在金秋里的胡杨林,如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中。随着脚步前行,他们看到了前面的低洼处出现了一汪清泉,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倒影着几株金黄色的胡杨,这美景如诗如画,景色迷人。她们一边欣赏着,一边用手机不停地拍照,留下这千年难遇的美景。有几株千年胡杨,弯曲着,屹立不倒,佝偻着如白骨般的胡杨枯木,依旧昂首挺胸,在风沙中依然坚持着三千年的最后守望与等待,他们的那种精神,让人瞬间产生了至高无上的崇敬!从沙漠到这片胡杨林,就让人感觉是从荒凉的地-狱里,一下子来到了金秋天堂的过度。那些被秋霜打落剥离枝干的叶子,它们挣扎着,在天空中飞舞着,像一大片金色的蝴蝶,它们似乎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站在林间,感觉人与自然早也融为一体,不知不觉沉醉在这浓浓的秋色里。这美得惊艳,美得好无保留的绝色风景,让人留恋往返,留意难收。
你给谁纳的一双牛鼻鼻鞋(hai)
你的那点心思我能猜得出来
风卷黄沙咋也分不开
妹子你快把鞋子给哥拿来
……
突然从林子后面,传来一阵阵悠扬顿挫感的歌声。
王娟与刘红霞赶紧转过去,看到一个拿着放羊铲,赶着羊群的后生用铲在地上撅了一下,然后抓起一把黄沙土,挥洒着在驱赶着他的羊群。
一片片沙丘吆,一道道沟
一对对绵羊沿着沟边走
羊吃嫩草哥想妹
不见妹子吆哥发愁
……
“二愣哥,你唱得真好听,这是跟谁学的?”
“这是我自己顺口瞎编的,就胡咧咧呗,一个人放羊闷了,就唱几句山曲儿提提神。”
“你们要是喜欢听,我就给你们再唱几句。”二愣子接着说。
“这里的沟连着那条沟,这里的山还绕着那座山,我牵着二妹子跨过了这条沟,却越不过她大设置的那道坎,天上狂风混沙飞,地上堆起金沙滩,沟上再不见我那二妹子,哥心里还想着她的毛眼眼……”
浓浓的大西北风味,错落有致高低起伏恰到好处,那种穿透人心的唱腔,那种对爱情不舍的依恋,都深深地震撼着王娟的神经。
“二愣哥,二丫姐姐也出嫁了,你也别再老想着她了,她出嫁前不是给你留下一句话,让你别等她了,重新再找个好妮子,娶了好好过日子吗?你这心里咋总是忘不掉她呢?何况她现在人也不在了,想了也没用,白伤了你的心神。”
“哎,就我这个穷家穷样,哪个妮子能会看上我?别再打趣哥哥了,就是你不也看不起我?老是喊我二愣子。你看我就有这么傻吗?”
“那倒也不一定,你会唱顺风游,你的好嗓子能迷倒一群妮子呢,二丫姐姐当初不也是被你的歌声迷倒了,才跟你好的吗?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当面喊你二愣子了,以后我就叫你永胜哥。”
“永胜哥,听说你的绝活是吹催泪管,今天就给妹子吹一段呗!”刘红霞做着鬼脸撒着娇。
“那是短萧,因为发出的声音让人们感觉有一种凄凉感,所以人家都会把短萧叫做催泪管的,哥我今天闲着发闷,好,我就给你们吹一段。”二愣子倒是很爽快。抽出腰间别着的短萧就吹奏起来。
美妙的小调音符从二愣子的短萧里传出来,若泣如诉,听呆了这姐妹俩。
“好美好伤感的曲子,听着这曲子能把人醉美死了,能够听到这样美妙的曲子,死而无憾!”王娟忘情地说道。
“永胜哥,你吹的啥曲子?这么抓人心。”刘红霞睁大眼睛惊奇地问。
“《秋来人不归》,我吹的是小调,是一种极其悲伤的调子。难得有你们二位懂音乐的知音。喜欢的话,我以后经常吹给你们听。”二愣子说。
“都说荒山出俊鸟,茅舍藏才汉!这小哥放羊真的是太可惜了,如果给他一个舞台,肯定能改变他的一生!”王娟不由得赞叹道。
参观完胡杨林美丽的秋景,在回来的路上,刘红霞说:“二愣子大名叫吴永胜,其实也是一个很悲情的苦命男人,他与我们村大爷家的二丫相爱,但是二愣子家穷,拿不起彩礼,二丫的大与妈就把她与哥哥以换亲的方式,远嫁到外乡去了。二丫大名叫刘彩娥,后来自杀身亡了,好可惜哦!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转眼就没了。二愣子心情不好,就会经常唱歌,他的顺风游唱得真好,催泪管也吹得动听,只是他时运不济,真的是太可惜了!”
“我以前的恋人岳小明,在做康发集团公司董事长以前,在深圳曾经做过酒吧驻唱,他唱歌也非常好听。可是天下事,难尽心,有情人,终离别,哎,这世上的事情啊,就是难尽人意!”王娟也遗憾地感慨道。
自从刘红霞带着王娟去过一次胡杨林,王娟就迷上了那里,以后只要是遇到休息日,总会带着刘红霞,去胡杨林里呆上一段时间,听一听二愣子吹的催泪管,听他唱上几句顺风游山曲儿。
七
又过了三年,因为没有做切乳手术,癌细胞在王娟体内疯狂地繁殖着,吞噬着她柔弱的肉体,这段时间她出现了胸闷,胸痛,气急,拉稀,皮肤又出现溃烂。这些症状使她非常痛苦。
“到时候了,该走了,不能再拖累别人了。”她时常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
去医院里以自己常常失眠为理由,弄到了一小瓶安眠药。如果在睡眠中不知不觉,毫无痛苦地离开,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束方式。她时常这样想,自己该如何离开这个世界,而不给别人添麻烦,服用过量的安眠药,这无疑是一种最好的方式。
晚饭后,她躺在单人宿舍里的木床上,天气有点冷,她下意识地裹了裹被子。
十一月初了,那片胡杨林叶子又该是迷人的金黄色了吧,可惜了,我再也不能去欣赏那边的美景了,再也听不到二愣子唱的顺风游了,再也听不到他那催泪管发出的天籁之音了,再也见不到我可爱的明子哥了。好在这个世界我也来过了,也爱过了,走得没有遗憾。唯一遗憾的是,这辈子没有与相爱的明子哥在一起。
她就这样想着想着,在迷糊中就睡着了。
“好心的姑娘,你的爱情故事深深地感动了我,我可以圆你梦想,让你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永不分离。”一个动听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你是?你是九色鹿吗?是那个神话里神通广大的九色神鹿?”王娟看到了神鹿头上发出的九色彩霞,她坐起来惊奇地自问,因为发烧而精神恍惚,她这是活在幻觉里了。
“是的,我就是九色神鹿。命运是上天早也注定的,这个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无法延续你的生命,不过只要你能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你心爱的人就会一生一世陪伴在你的身旁。永不分离。”神鹿头上发出九色彩霞,说完还用嘴巴蹭了蹭王娟的脸,以表示他们之间很亲切。
当王娟伸出手去想抚摸九色神鹿的时候,她的手触摸到了她保存的一本大影集,一下子惊醒过来,才发现刚才自己像是做了一个美秒的梦。但是这梦中的情景又是那样的真实。
在这本影集里,保存了她与岳小明在一起的所有照片,照片中的他英气勃发,她带着迷人的微笑温柔可人。他们相依相偎在一起,是那么和谐那么幸福,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哎!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梦中九色神鹿告诉王娟,只要她把房间布置成新房,再穿上新娘的盛装,那岳小明就会永远陪伴在她的身旁。不管是真假,为了不留遗憾,她都决定这么做。
第二天,王娟以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天假,让刘红霞老师给她代课。自己则躲在房间里,用几张红纸自己剪了几个喜字窗花,把被子也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然后在墙上以艺术的形式,贴满了他与岳小明的所有照片。看着崭新的喜房,她害羞而会心地笑了。
晚上,王娟穿上了鲜艳红色的旗袍,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了一通,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带上岳小明以前给她买的祖母绿截止。然后在服用了所有的安眠药后,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她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她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神态安详,走得很急,确没有留下一丝遗憾。
月亮躲在黑云后面默默地流着泪,风儿夹着丝雨不断地拍打着门与窗棂,发出阵阵凄楚的悲鸣声。似乎想要唤醒房屋内的睡美人,沉寂的黑夜里只有风吹树枝的吱吱声。
八
在王娟逃婚离开之后,岳小明在废纸篓里发现了她的秘密。知道她得了重病,是为了他的幸福才决定逃离的,于是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她,陪伴她一生。他去之前她的工作单位找过,她并没有回去过,那她去了哪里了呢?没有人知道。
他在国内非常有名的《春风报》上刊登了大篇幅的寻人启事,并配上了王娟大幅度的照片。只是几年过去了,依然没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王娟到底在哪里呢?一直是岳小明心中难解的谜团。
自己的父亲因为拆迁问题,被王八旦用锤子砸死以后,寻找王娟又一直没有消息,这给岳小明带来很大的打击,他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这个世界。为了爱他,王娟可以舍弃爱情。为了他能过得更好,为了不拖累他,王娟果断地选择逃离,这让他感受到她的善良,爱的伟大。
"我把我的心交给了你,我就是你最重的行囊,从此无论多少的风风雨雨,你都要把我好好珍藏......“岳小明设置的手机铃声发出动听的音乐。他赶紧打开手机接听电话。
“喂,你好!”
“你是深圳康发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姓岳,叫岳小明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大西北口音的女子声音。
“是啊,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曾经有一个恋人名字叫王娟,对吗?”
“是啊,你咋知道的?”
“她就在我的身旁,你还愿意见她吗?”
“在哪里?让她与我通个话好吗?”王娟有消息了,岳小明的声音有点激动。
“她睡着了。你要是想见她,就赶紧过来,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我的地址是甘肃省敦煌市莫高窟镇烽火台初级中学。”
“哦,好的,我马上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岳小明在电话里从对方发颤的声音中,他似乎听出了不详之音,立马判断王娟这是出事了。
挂了电话,岳小明立即带了他的兄弟刘海与刘大勇,乘坐深圳飞往兰州的飞机,然后从兰州转飞敦煌。
飞机在敦煌机场降落。他们无心欣赏这个有大漠风光的西域风情,转乘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在荒凉的西部大漠上行驶着,岳小明他们无心欣赏窗外大漠风景。只十几分钟时间,便来到了烽火台初级中学。见到了给他打电话的刘红霞。刘红霞又带着他们见到了校长陈学文。
“王娟在哪里?我要见她。”岳小明急切地追问着他们。
“她走了,现在躺在敦煌市殡仪馆的太平间里。我们从她的遗物中,得知了你的电话信息,所以才通知了你。”陈学文说。
“我刊登了那么多期的寻人启事,还配发了她大幅度的照片,几乎找遍了中国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你们以前就没有看到过我在报纸上登的寻人启事吗?”情急之下岳小明急促得有点失礼。
“我们是个小地方,你说的那报纸我们这里根本就看不到。还请岳先生谅解一下。”陈学文轻声地说道。
向岳小明他们移交了王娟留下的遗物。陈学文一行便领着岳小明他们去敦煌殡仪馆,去见王娟最后一面。
终于见到了自己寻找多年相知相爱的人,看到王娟穿着红色的旗袍,她静静地躺在透明的冰棺里,像睡着了一般。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不失往日的美丽。可是她再也不能说一句话。
“娟子,我们俩从小青梅竹马,相知相恋,这是你当年给我留下的那一缕头发,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想你了我就会拿出来看一看,这些年来,她见证了我们之间深厚的恋情,现在,我把她完整的还给你。娟子,当年我是无力保护你,没有办法拥有你,才致使你备受伤害,远走他乡,每每忆起,我心中常自责不已。如今我也事业有成,本想给予你最好的生活,与你双宿双飞,一辈子陪伴你,保护你,但是真没想到,世事弄人,你又身患顽疾,为了让我能够过的幸福,你又一次离我而去,远走他乡,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孤独与悲伤,承受了你所不能承受的一切痛苦。在你离开以后,我精神彻底地崩溃了,我发疯似的满世界去找你,现在我找到了你,可你却再也不能睁开眼睛,也不能再看我一眼,不能再与我说说知心话。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它是这样的无情无义,它让我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父亲,现在又残忍的让我永远的失去了你……”
岳小明从怀里掏出以前王娟送给他的那一缕头发,放在她的身边,他看着她那微笑的脸庞,那熟悉的身躯,岳小明满目悲伤,不断的抹着从眼窝里涌出来的泪水,一边喃喃自语,诉说着他们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