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携子千里寻夫(散文) ——《父亲、母亲和娘》之三
三 携子千里寻夫
母亲当年牵着儿子在汉水边与父亲挥泪告别后,情意绵绵。回家后一直怅惘若失,隐忍于心。父亲走后,我常见母亲在苍白的灯光下独自哼吟落泪。后来才体味到白居易<<琵琶行>>中写到的“商人重利轻别离,......梦啼妆泪红阑干。”这些句子的深意是何等凄婉、悲凉!
光阴从指缝间轻轻地滑走,母亲只觉形单影只,似乎预感到什么。因为父亲一走半年多,除了口信外,只捎回一封书信,后来也只有从吴家婶婆那里得知些父亲平安的消息。这一段时间,年轻母亲心灵中经受的煎熬与痛苦之剧烈,慨然可见。然而母亲是一个十分刚强的女性,从未对人流露过思夫之痛。恰好母亲的三姐夫(我的三姨父)要去长沙,他是行商。母亲得知这一消息后,对祖母、姑子都言及要跟三哥过洞庭,牵着儿子千里去寻找自己的丈夫。姑子说也应该去,祖母看一路上有娘家人的照应也放心,也就同意了母亲去湖南。随后母亲清好行李,牵着宝贝儿子,跟着三哥上路了。
那时交通很不便利,去湖南长沙要过八百里洞庭湖,只能坐扯了篷的帆船,还要穿过芦苇丛生的浅滩险域,要历经风风雨雨,姨父说一路上是十分艰辛劳顿的,母亲说不怕艰难险阻,一定要找到孩子他爹。
当行船进入湖南境内时,首先遇到的就是湖汊滩口,那里是船行的必经之地。船要驶过滩口,船上的人必须下船减负,待纤夫拉过这道口子后再才能上船。全船人必须下船沿湖穿过芦苇丛生的小路。姨父背着我拉着母亲,随着其他一行人,穿过芦苇丛,母亲十分刚强,不叫一声苦。只是当时没注意撞上了马蜂窝,一下四面八方的大黄蜂向我们猛扑过来。母亲和我头脸都被马蜂蜇刺了。当时我疼得大哭嚎叫,母亲还苦笑着哄我:“别哭唷,马上就要看到你爹了……”我也就不哭了,可母亲却流泪了。.
过了这一道关口,待上船行到岳阳后,又必须上岸。说船若再往前行就不安全了,那一段水路常有强人匪盗出没,走陆路可抄小路加快行程。我们随姨父抄小路在一个小镇歇息吃了点东西,姨父见母亲实在累得走不动了,便在小镇上雇了马匹。这是母亲第一次骑马,颤颤惊惊地登着鞍上了马,并接上去抱着宝贝儿子,没颠簸到半里路,那马忽然站着不动了,说是要拉屎拉尿。母亲哪里知情,用巴掌在马屁股上拍打了一下,那马腾地一下惊了,将母亲和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记得头上撞了一个大疱,母亲心疼地抱着我再也不骑那匹死马了。后来改换坐轿,我还在哭,母亲还是那句话:“儿子别哭啊,就要到了,马上能见到你爹了!”我真的不哭了;母亲揉着我头上那疱,眼里却闪着泪光。......
渡过茫茫八百里洞庭,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走进了繁华的长沙省城。三姨父在一家白铁铺商号,找到了吴家表叔,那吴家表叔见到母亲抱着儿子找到长沙来了,大吃一惊,说叫人去送个信父亲那边去,母亲很精明,说不用送信,就是要给父亲一个突然惊喜。吴家表叔心想,这下糟了,要穿包了,看你尹家大少爷如何交待。因为当时父亲要娶白沙井的女人,是找的吴家表叔,父亲不听劝阻,好说歹说求吴家表叔做媒作证人,准备过几年木己成舟,将白沙井女人哄回故里再作安排。没料到千里迢迢、隔山阻水母亲牵着儿子找来了。
姨父当时见母亲执意要急去见父亲,二话没说,赶紧雇了三辆人力拉车,将一行人很快拉到靠天心阁的西泰岭公寓,那里是父亲在长沙做生意的驻地。母亲紧紧地牵着儿子的小手,跟着表叔、姨父走进了公寓的大门,母亲一踏进庭院,举目环顾,情绪显得惶然却又饱含浓烈,那假山背后的一株古藤萝,紫色的花朵已开满棚架。……母亲无心赏景,跟着吴家表叔、姨父径直走上了转角楼梯,再上一层,吴家表叔敲门了:咚咚、咚咚咚……
开门的是一女佣,看到吴家表叔身后带了一行人,待问及她们是谁时,厅里的女人出来看究竟,父亲正靠在椅子上,与门外的人,视线一经交汇,顿时成了定格:惊愕、惶遽、尴尬......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