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故乡的记忆(散文)
有些记忆,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就像天边的七色云彩,时不时,会让我们的心灵泛起小小的波澜。
故乡,一个极具感性的词语,让无数的人魂绕梦牵。我是一个多年未归的游子,至今已无法用零星的记忆碎片,拼凑出一幅完整的、关于故乡的美丽图画。因此,从内心来讲,我对故乡存在一些某种意义上的亏欠。
提及故乡,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舅妈家的一个孩子结婚。按惯例习俗,我也有幸成了迎亲队伍中的一员。驱车到达距离迎亲位置不远的地方,在老辈们的一番张罗下,迎亲队伍开始站成两排,手里端着所谓的“彩礼”,随后便向着目的地进发。默默地走过一段水泥路,脚下突然传来一种熟悉的错觉,这夹杂着泥土芳香的味道,与有些松软质地的黄土,在光影交替中,瞬间把我拉扯到十多年前那段尚未散尽的记忆漩涡里。
我的故乡,是个地理位置比较偏远的村庄。那时候,为了分清每个村子的地界,村里会派人在四周打下一个近一米五高,成人拳头大小的长方形石桩。在那个有些年岁石桩的横切面上,静静躺着,用铁錾与铁锤开凿而成,加上红色底漆涂抹的“九曲”二字。这个村庄四面环山,唯一通往那里的路,则是一条有着许多年岁的土路。这条土路结构并不坚固,多半以泥土和附近山体的碎石铺成。要是在晴天,一些技术好、胆子大的师傅才会由此经过,因为,这比绕道县城足足少了几十公里的路程。
晴天过后,雨天也会随之降临。听老人们讲,有一次,有位司机家里有急事,为了节省时间他便抄了这条近路。然而,得不偿失,车子打滑陷入了一片泥泞之中,情急之下,司机打电话给施救的有关单位。但是,施救人员看到泥泞不堪的道路,为了安全起见,便决定原路返回。而那位司机,则被告知:“必须等到大雨停了,地上干燥些方能前往!”
原本,在这条土路上过往的车辆就少得可怜,自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它们的身影竟消失得无影无踪。由于这个突来的变化,已经习惯了那种固定生活节奏的人们,一时间,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心底一阵空落落的。
土路泥泞不堪,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比较容易摔跤和坏鞋子,再加上弯弯曲曲的,绕了一些路程。所以,大多数选择步行的人,只能另辟蹊径。确切地说,这是一条穿梭于各个村庄之间的小路,站在高处向远方望去,你会惊奇地发现,它们就像人体错综复杂的脉络一样,静静地伏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仔细凝望,它们更像一条条缄默不言、细细的丝带,把周遭村庄所有事物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当你怀着无比虔诚的心,走在这些布满泥土芳香的小路时,仿佛每靠近一步村庄,那种归心似箭的感触便会更加强烈几分。
比较佩服先辈们的勇气,要在这高低起伏的群山之中,走出一条原本并不存在的路途,光是他们那种披荆斩棘的执着精神,就会让我想起许多类似“愚公移山”的感人故事。惬意走在蜿蜒盘旋的小路上,无疑的,这里的风景是最美丽、最真实的。
春天,万物复苏,山花一丛一丛,遍地绿油油、葱葱郁郁的景象,仿佛让人看到了无尽的希望。仔细聆听,偶尔一声鸟鸣,那清脆喉音唱出的歌声,这飘荡在群山之中的天籁之音,宛若大自然无与伦比的恩赐。阵阵清风吹过,那夹杂着青草、绿叶和山花香味的气息,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犹如只身世外桃源的意境之中。
夏天,除了能够继续分享春天遗留下来的景致之外,大多数人会在一些生长着茂盛草藤的地方,用草藤编成一顶遮挡烈日阳光的帽子。走得累了,实在无法承受烈日的侵袭,就索性走到一棵大树下乘乘凉或小睡一会儿,趁着空当,可以亲身体会那山风所带来的柔软与缠绵。
秋天,是秋叶落草枯萎的季节,也是许多果树和庄稼收获的季节。我不喜欢那种萧瑟的风景,因为它滞留的温度,偏向无尽晦涩和死亡的气息。故此,每每看见那些随风飘落的黄叶,我便会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希望春天能够快快到来!”
并不是所有的树木,都被秋风的锋芒切割得体无完肤。在狭长的小路上走着,不时会看见一些散落各处、傲然挺立在风中的松树,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也是它们的存在,为这个季节,为这个回乡的路途,为这个群山的风景,增添了几丝神秘之感。
至于冬天,那将是别有一番风味。相对于四周的村庄而言,九曲村的地势要高上那么几百米的距离。可别小看了这短短的几百米,当你踏上这段路程的时候,就注定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只见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披上了一层亮晶晶、一尘不染的新装。这美丽而圣洁的新装,是温度骤降到一定临界点,所产生的一种水分子结晶。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们宛如一位位超凡脱俗的仙子,默默地向你走来。又像一位位陷入沉思的女子,静静地伫立在风中。
一步步向着村庄前行,脚下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富有韵律的节拍,就像某位离乡的游子,在思念的氛围里弹奏一曲扣人心弦的琴音。当你默默走在这林间小路时,还会惊奇地发现,随着日头的渐渐升起,一层漂浮在空中的雾气,竟不失时机地将你包裹。那情那景,宛若身处瑶池仙境。
印象中,翻过一道高高的山岗,之后的路程,全是呈不同角度的下坡路。满怀欣喜地站在高岗上,远远望去,那村庄的格局则尽收眼底。只见偌大的村庄,零星散落着祖辈生活在此的人家。一些早起的农人,但凡家中养着点牲口的,都会在灶房里辛勤地忙碌着。他们在灶膛里燃起炙热的柴火,那滚滚浓烟便会像个喜欢攀爬的小伙子,一溜烟地使劲往上窜。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烟囱的出口,升起了承载无数希望的、随风飘散的烟雾。望着那不断升腾的烟雾,阵阵微风里,它们时而像一条条无限延伸的巨龙,时而像一条条蜿蜒盘旋的乡间小路,时而像漂浮在天空的朵朵白云。当你想要看清它们那一张张可爱的脸庞时,才发现这遥不可及的距离,原来伸手已无法触摸。
依然是在高岗上,在视线能够触及的地方,偶尔还会看见一些穿梭于乡间小路的流动人群,以及村民将自家饲养的马匹和牛儿,牵到就近山林或草地上放牧的和谐画面。
大概很多人已经猜出,我所在的村庄必是位于大山脚下一片心灵的栖息之地。故此,对于这个村庄的艺术格局,用一句简单明了的话语即可概括——“深陷群山的眼睛”,这便是它目前的真实写照。因为四面环山,且又处于地势稍低的位置,倘若以圆心向外延伸,整个村庄像一口不大的天井,深情地仰望天空,那突来的画面让身处其间的你我,感觉自己如一只井底之蛙,幽默而诙谐。
走完这条不长的小路,终是到达山谷底部所在的村庄,这时,一阵细细的流水声,以婉转动听的姿态萦绕耳畔。而这条有着极强生命力的河流,应是步入整个村庄前的“标志性建筑物”。顺着这条河流走过一段距离,充当引路使者的它,便会将游子那颗飘泊的心,领进曾经留下温馨回忆的故土。
仍是这片熟悉的黄,只不过多年以后的相逢,注定已经趋向陌生的边缘。放眼望去,在这片一望无际的黄土之上,以亩为单位,横七竖八、一排排、密密麻麻地种着一些农作物,其间以大白菜、红萝卜、西红柿、辣椒、茄子、花菜、莲花白居多。
与这些农作物相比,零星坐落在各处的木质房屋,就会显得十分渺小。虽然有些渺小,但她毕竟是祖辈们的根基与情感寄托所在。乍看这一座座木质房屋,大多是由几根粗细适度的横梁与立柱铺就,周围则是用长、宽、高比较均等的厚实木板搭建而成。这些木质结构房屋的缺点,是地基不怎么牢固,所以,至多只能往上再搭建一层。尽管只有一两层的房屋,她却陪伴祖辈们不知走过多少个春秋冬夏。
在每栋木质房屋的顶上,都有一个类似三角或人字形的斜坡构造,顶部和两侧则铺满了一种黑色或青色的弧形瓦片。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布局,是为了防止雨水挤在屋顶造成渗透的尴尬境地。有了这道安全的防范措施,木质房屋才算真正完工。自然,有了能够安顿下来的小家,辛勤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才会幸福地进入一阵酣畅淋漓的睡意之中。
有了木屋这样的建筑,其实并不算完美,因为在那个年代里,家家户户都把属于自家的院落布置得井井有条。我记忆中的院落,是爷爷、奶奶生前所住木屋正前方的一块空地。在那里,有个用木栅栏围成半圆的小空间,他们会在四周种下一些不大的小树苗,看着它们渐渐长大。栅栏靠右的地方,有扇简易供人进出的木门。平日里,除了雨天和冬天,不论白天黑夜都会看见一些乡亲来串门,因此,那个小小的院落便派上了用场。他们要么聚在一起唠唠嗑,要么端出一碗油炸的花生、泡上一杯热茶,要么各自打上一碗家乡的米酒,要么打着被称为“大二”的纸牌,总之,那心情是不亦乐乎。
除此之外,在院落里,还会看见另一番风景。偶尔,有就近人家三两只小狗聚在一起嬉笑打闹;一只昂首阔步的老母鸡,身后跟着几只小鸡在悠闲的觅食;几只浑身雪白的鹅,凑在一起,惬意地沐浴在阳光下,那模样有些让人羡慕不已;一只大花猫,不时地跳进来,自个儿躲到阴凉的地方,呼呼呼地睡大觉;三五个孩童在堆砌的草垛旁,玩着童年里好玩的游戏;一群降落于此的鸟儿,四处张望着,仿佛只要稍微安全了些,它们便会谨慎的觅起食来。
在故乡有两种声音一直对峙了许多年,一种是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那传遍千万里的鸡鸣。一种是夜晚哪家院落有了些许动静后,那凶猛异常、一波高过一波的犬吠。它们就这样在时空里对峙着,像及两位忠实的卫士,日以继日地守护着大山深处的小小村落。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色彩从某些层面上是相通的。换言之,我们的祖祖辈辈,也何尝不是日以继日地守护着这大山深处的小小村落。
在爷爷、奶奶生前所住木屋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水潭。听母亲说:“原来这里只是一个不大的土坑,有一年夏天连降大雨,等雨水将这个土坑填满之后,水潭也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
我比较惊叹大自然的力量,假使没有那一场大雨,这个土坑依旧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土坑,或许从来无人问津。只是当时的情况却大不相同,因为有了那些雨水的注入,这个曾是干涸的土坑,现已变成极具生命力的水潭。有水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生命力的存在。默默地站于岸边,望着眼前那一汪清澈的潭水,当思绪飞扬的时候,我愿做一尾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鱼儿,在属于自己的、干净明亮的世界里尽情遨游。
静静地站于岸边,看清澈潭水映出一个真实的自我,就像这世间所有的风云变幻,最终还是得回归大自然的本真。这个本真,是生命的一种释怀,是梵语上的一种解脱与重生。依然站于岸边,当你望着那翻腾不已的云朵,在这潭水里肆意变化的时候,无疑会为大自然那种闻所未闻、骇然惊悚的力量所折服、所震撼。突然,静逸水面起了一个不大的波纹,寻踪而去,那是一条欢快的鱼儿,到水面呼吸新鲜的空气来了。“应该是起风了吧!”因为,我看见潭水岸边的几棵大树,正抖擞着筋骨,在风中跳着好看的舞蹈。不仅如此,那平静的潭水,也在阵阵微风里,把自己的心儿放飞,那映在水中的波光,便是它面对蓝天、白云的悸动心跳。许是,受了这美景的蛊惑,我忽然想起童年里打水漂的情景,于是鬼使神差地拾起岸边几颗类似碎瓦片形状的石子,弯腰、挥手这两个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只见那石子在水中晕开了不少的涟漪,而后,最终义无反顾地沉入了潭水深处。
没有人知道这潭碧水到底有多深?就像自己永远也无法明白,当初父母为何会带着我们姐弟三人背井离乡,来到遵义这座陌生的城市。而逐渐适应了城市生活的我们,随着爷爷、奶奶的相继离世,直到那些木屋被某位亲戚卖给他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回去的次数已经寥寥无几。到现在,我们也只有到了逢年过节,一家人轮流着回去给沉睡在那里的祖辈们掌灯、烧些纸钱、挂挂亲。
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除了那条途经村庄的河流没有变化之外,其余的风景全变了。因此,对于故乡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开始逐渐步入陌生的边缘,甚至开始越来越模糊。
其实,我是真的不愿意舍你而去,只是面对生活的诸多无助,我已同众多来到大城市的人们一样,别无选择!
故乡啊,你可知道?其实,我每次回来看你,心底总是五味杂陈。因为是堂堂七尺男儿,所以,我才会忍住眼角的泪水默默离开!
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