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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八一】岳父的脚步(散文·家园)


作者:代启权 秀才,1265.0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557发表时间:2019-10-01 16:45:24

【八一】岳父的脚步(散文·家园)
   我的村庄在牢山脚下,村庄的名字叫廖店,靠西的位置。岳父的村庄在钱小寨脚下,村庄的名字叫罗湾,靠南的方位。两个村庄距离不远,步行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我与爱人第三天回她娘家,那一天天空飘着雪花,北风刮着,吃过早饭,我们就准备去岳父家了,抄近走山路。爱人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对面的牢山望去。此时的牢山顶,已经被白雪覆盖了,远远望去,牢山像一位白发飘逸的老奶奶,她正慈祥的看着我们这对新人,好像把最美最美的祝福送给我们俩。爱人笑着向牢山挥挥手,我大声地对牢山喊着:“你好呀牢山!我们永远爱你!”
   我们迎着飞雪,一会儿,爱人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追赶。一会儿,我跑到前面,爱人迎头赶上,我们在这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像两只自由自在欢乐的小鸟,嬉戏玩耍,早已经把面见岳父大人的那种拘谨心态,抛到脑后,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晌午的时候,我和爱人来到岳父家,只看见火堂的火燃烧得正旺,在火堂大火的上方,吊水壶的水滚开着,冒着热气。一进屋,就感觉全身热烘烘的暖,旁边的桌子上面,瓜子花生,点心水果装在盘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岳父坐在火堂旁边的椅子上,头上戴一顶蓝色布帽,上身穿一件黑色的中山装上衣,套在棉袄的上面,下身穿一件黑色棉裤,脚穿一双帆布大头军用棉鞋。岳父中等身材,白白净净的瓜子脸,望人一脸的笑,大眼睛,目光深邃而明亮,手里拿着一只很长的旱烟袋,抽着烟。看见岳父,我赶忙向他面前跪去,嘴里轻声说:“父,孩儿给您请安了!”只见岳父急忙起身扶起我来,我又向站在旁边的岳母说:“娘,孩子向您问好了!”正准备跪下的时候,岳父拉着我的手紧接着说:“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了!”于是让我坐下,又吩咐弟弟端水过来,让我先洗手,敬茶来,家里的人都忙不停。爱人对我说过:岳父是他们罗家大父族的执宾先生,一有红白喜事,都会请岳父去执客,因此农村的所有礼节,他非常懂。我坐下以后,岳父同我说着话,他话语不多,可是每一句话,认真琢磨起来,都有意思,都有所指。他问我话,我也很快答着,感觉他对我很关心。不一会儿岳母让弟弟端来一碗荷包蛋……
   这吃荷包蛋很有讲究。记得有一次,姑妈同母亲在聊天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吃荷包蛋吃单留单!这让我记下放在心里面了,其实我们这里老祖先传下来的风俗习惯是:客人吃荷包蛋,吃单留单是对主人家的尊重,对自己修养的评价。先传后叫,人人都知道,荷包蛋按照规矩来吃,别人没有包谈,我看见面前的碗里,有六只荷包蛋,我端起来,慢慢吃了三个,留三个,这让岳母很满意。
   吃罢中午饭后,我走出家门,到门外走走,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对面的钱小寨山上,已经被雪覆盖,田野里白茫茫一片。这个时候,只看见岳父手里提着一包草料,向牛栏的方向走过去。我也随后跟了过去,岳父一边给他的大水牛添加草料,一边看着我向他走来。我看着岳父在草料中夹带着上等的黄豆,就不解地问岳父:“父,您给老牛喂这么好的食料呀!”岳父一边加料一边笑着对我说:“是呀!牛对我们庄户人家说来,很重要,种田种地全靠牛的一把力,粮食收成好,也都是牛的功劳大!只要牛能吃,就是给再好的食物它吃,也是应该的。”随后,他又轻轻拍打着牛一下,来到我面前,话锋一转,一脸严肃地对我说:“这同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是一样的道理,希望你与闺女俩个人呀!往后把日子都给过好。要互相体贴,要相互包容。就是以后,过日子的时候,有那磕磕碰碰的,也要时时想着对方的好,多为对方考虑。男子汉要多担当,要有责任心,要顾家。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好了,家庭才会好,家庭才会有希望!”岳父语重心长的话语,让我牢记心中,就是现在想着这些话,还让我心里无比感动。岳父呀岳父,您宝贵的话语就像闪烁的金子一样,一直是我人生路上的指示灯,为我照亮。您的话语是比金子还要值贵的精神食粮,是我享用不尽的宝贵财富!
  
   四
   岳父能写会算,在社会面上威性高,乡村的领导和左邻右舍的众乡邻都信任他,选举他为村片区会计。那时,田地分到户,每一个农户,一年收成完后,都要向国家缴纳提成和农业税,在下面收缴的活计都落在会计的身上。岳父本身就是农民,他更能够体会到农民的艰辛。多收了,农民兄弟心里受委屈,少收了,国家受损失。因此,岳父宁可自己多花心事多费时间,也要把每个农户的账目都核准算精确。过他手的账目,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让农户满意也叫上面领导放心。每当有好心人看岳父这样辛劳,都劝岳父说:“这村会计,也没有啥油水,既辛劳又费精力,不要干了。”岳父这个时候总是对那些好心人说:“人活在世上,不能总想着自己,能够为大家伙做一点事,应该的,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把它做好,不讲条件!”
   岳父宁愿自己出重力,也要照顾好孩子,岳父总是考虑别人,从来不为自己着想。1991年秋,我从广州回家看父母,也看岳父母,时值秋收,我帮父亲收割完自家的稻谷以后,与爱人一起又匆忙来到岳父家,岳父家的田地比较分散,劳作起来相比要劳神劳力一些。那一天傍晚,岳父一个人到麻树凹(钱小寨斜对面)稻田里收割稻谷,他一个人挑一担草头,汗流浃背地向稻场跑去……
   我们家乡,因为是山区,田小路窄,秋收都是人工,不便机械收割庄稼。收稻子也是这样:首先把田间的稻谷割好晒干后,在田垅上捆好,这捆好的稻谷叫“草头”,堆积草头的地方叫“稻场”,这稻场都是在稻谷还没有成熟以前,事先庄户人整理好的。把田间的草头堆积起来叫“稻谷垛”每家每户都有一个稻谷垛子。到闲着的时候,在把草头放到稻场中央,抖开,再用牛拖大石磙子碾压,一直到把稻穗上的谷子都碾下来后,才颗粒归仓的。
   我来到稻场,走到岳父的身边,说我帮他一起挑草头,开始,不管我怎么样说,他都不同意,他还说:“你从来没有干过重活,这挑草头的活,你不能干,压伤力。”是的,在家里的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对我说,在家父亲总是让我割稻谷的时候多一些,就是挑草头,父亲也让我挑小捆。在我一直的坚持下,岳父默肯了我去挑草头,岳父走在前,我跟在他身后,他一边走一边告诉我,挑草头的省力要领。不一会,我们来到田间,只看见岳父迅速打开草头捆,匀小,岳父让我挑小草头。
   岳父挑着大捆草头在前面走,我挑着小草头在后面跟着,随着岳父的脚步声音由近而远,慢慢岳父的身影离开了我的视线。想着岳父的艰辛劳累,而我不能够为岳父过多分担一些,就是挑这样的小草头,都感觉力不从心。这让我十分内疚和不安,走着想着,泪悄悄落下。
   那一天夜晚,我与岳父,很晚才把那田间的草头挑完。天上的月儿,静静地照着这秋收的田野,岳父点燃一只叶子烟,感觉他没有一丝疲惫,他望着这田野里一片金黄,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油画作品。这油画作品是岳父,用辛劳、用汗水浇灌出来的杰作,看着看着,岳父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一阵秋风吹来,田野飘荡着稻谷的香味,钱小寨山上的树叶沙沙作响,我与岳父行走在田间小路上,有说有笑地向家里走来。我们洗完澡以后,岳母早已经准备好了几盘下酒小菜,正等着我们吃饭哩!
   岳父是村片区会计,又是父族执宾先生,少不了迎来送往,姑娘出嫁开年庚,送日子时候的帖子,男孩子结婚时,给亲戚朋友们所下的喜帖,都少不了岳父去写帖。岳父能说会道,一笔滔滔,在左邻右舍人的心目中,在外人的眼里,岳父是“面子上面的人”。因此,岳父善于饮酒,可我不胜饮酒。那一夜,我只喝了四小杯,就喝不下去了,岳父没有责怪,让我随意。只看他找来一双干净筷子,总是向我碗里叨着菜,生怕我吃不好……那一年的秋收,我一直陪着岳父把田里的稻子收割完成以后,我才离开的。
   记得我回广州前的一天夜晚,我来到岳父家,向岳父岳母辞行。那一夜,我与岳父彻夜长谈,他对我说了许多话,让我刻骨铭心,现在想起,好像发生在昨天。
   记得当时,岳父上身穿的是白布衣衫,下身穿一条黑色单裤,脚穿一双拖凉鞋,坐在桌子旁边的大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长长的旱烟袋,把烟袋锅装满细烟丝,点燃,深深地吸一口,看了我一眼说:“人在世上生存,都会遇到许多事情,当事情出来以后,要冷静,不要害怕,要面对,想办法去解决,人不都是在遇到事情,慢慢解决问题和困难之中成长起来的吗?如果一个人,遇到事情,就不去面对,选择逃避,这样的人永远长不大,将来也不会有出息!”
   “人在年轻的时候,要多经历一些事情,要有自己的想法,走出去,多学知识多长见识,学会变通,那些墨守成规,呆在一个地方,原地踏步,不思进取的人,甚至一生没有碰过一回钉子,没有遇到一次困难,没有经历过一次失败,这样的人生很单调,不是福气而是祸。记住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道理!”
   “人在社会中生活,就会与人交往,同优秀的人,同品德高尚的人来往,你总能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些人都是诚实的人,诚实的人就是:言出必行,行必果,敢于担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信守承诺,同这样的人交往,站得高才能望得远!而那虚情假意的人:就是说出来的话如同没有说一样,甚至前后自相矛盾,表里不一,口蜜腹剑,风吹两面倒,总是逃避责任,这种人遇见要远离,不可交!人不求完美,但必须真实。”
   岳父从人之初,性本善的人性学,到三纲五常的伦理学,最后到《周易》以及宗教信仰,诸多方面阐述了他对生活的见解。自从同岳父那一夜的长谈以后,说心里话,我的性格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让我学会了思考问题的习惯。如果说父亲的直爽性格,让我堂堂正正立于人世间,那么岳父的教诲却是让我学会怎么样去做人这个大问题!岳父的一生是贫穷的,在人们的心目中,他只是一位乡野农夫,而他在我心目中,是一位文化素养很深的哲人,如果要说我有什么理想的话,那么岳父他一定是:让我通往理想殿堂里,那最最坚实的阶梯。岳父呀岳父,您把您苦难的一生经历,总结出来的所感所悟,人生哲理毫不保留地告诉我知,这是对我莫大的信任和关爱,岳父您的话语比金银财宝值钱,是我一生都享用不尽的无价之宝!
   当听见外面鸡叫的时候,才知道我与岳父的交谈已经到半夜了,可是我与岳父都没有睡意。他说着,我认真地记在心中。说到最后,岳父笑着对我说:“现在多好的环境呀!真的羡慕你们年轻人,世界之大,你们可以随便去走走,去看看!我们这些人算是落伍了!”我接过岳父的话道:“您不会落伍,父!农村的活繁重,往后,父您与娘在家要多保重呀!”想着岳父的话,那一夜,让我无眠!
  
   五
   在我与岳父接触的那些日子里,我与岳父的书信往来十分频繁。记得岳父给我的回信就多达十封左右。把那淡黄的过往,存留在字里行间,有时回味,忆起与岳父在一起交流情感时的情景,来寻找那失去的感动!很温暖也很亲切,岳父给我的回信,有时用钢笔书写,有时用毛笔小楷书写,字迹清秀工整有力,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孩子们的殷殷期望和呵护,慈父般那舔犊情深,跃然纸上,引经据典,让我看到岳父那深厚的文字功底,和对中国传统文化领悟之深,让我心生敬意!其中有一封信是这样写的,(在这里记录如下,也表示我对岳父的感激和怀念之情吧!)。
   启权:吾孩儿,遥想远念!
   启权,见字如面,你与我的几封来信,均已收悉!从你给我信的内容上看,知道你一边工作,一边在自学,看后让我很是欣慰,年轻人多学习文化知识,总是好事情!不过,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注意要休息好呀!
   由于事情繁多,农村活忙,未能及时给你复信,心总过意不去,望你涵谅可否?昨夜,忽得一梦,惊醒来,而坐卧不得安,左思右想,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今夜头脑很清晰,如是给你复信一封,下面的文字,望吾孩儿们彻悟安哉?!
   古时有两位文人隐士,一位名字叫寒山,一位名字叫拾得,两个人学问高深,时常谈古论今,研判人生,坐而论道,有一次寒山问拾得道:“世间人,有欺我、恶我、击我、骗我,如何处之哉?”
   拾得云:“莫要理他,再等几载,你再看他何如?”这是事例之一!
   越王勾践在吴国受难的时候,与臣下一同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在谋臣文仲和范蠡的辅佐下,终于打败了吴国,重建了越国,风光的册封礼上,当得知美丽而有功于越国的西施姑娘,被越王勾践让其背石沉江后的范蠡,坚决请辞,不要越王一分一厘的财富,不受越王所封的一官半职,云游四海,去向成迷。不过范蠡临行前,偷偷来到文仲家里,向他辞行,并悄悄对文仲说:“越王勾践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也!”当时的文仲根本不相信范蠡的苦口良言。
   终于有一日,越王勾践来到文仲的面前,厉声的对文仲道:“你有七个灭国的计谋,用了三个灭吴,还有四个准备用来灭谁呀?”说完把伍子胥自尽的剑,抛到文仲的面前道:“你的计谋还是到地下去执行吧!”文仲手拿利剑,想起范蠡的话,为时已晚,老泪纵横,含恨自刎离开人世。这是事例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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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用细腻的笔法描写了作者与岳父的交往,以及岳父年轻时家庭的困境,为了家庭作出自我牺牲。那个年代,贫困是普遍的,爷爷的去世使这个家庭一下子失去了顶梁柱,岳父心疼奶奶以及年幼的弟弟妹妹们,挑起了家庭重担,将弟弟妹妹们成家后才使自己有了一个小家。成为“我”岳父后教导我成长,面对面教育和书信的来往,使“我”得益匪浅。到了1993年冬,岳父离开家人而去。这是一篇饱满情感的散文,十分精致,其一在于手法的精妙,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便读者的阅读,给读者营造了亲身经历的感觉。其二在于语言的精美,风景的补足,给人以想像的空间。其三在于意境的精深,字里行间对岳父的感情是纯朴的,那似友似长辈,亲情无处不在的描写,使人动容,特别是第七段,使人泪洒满面。文章语言精美,没有过多的华美的润饰,却将“我”与岳父的情感描写得美妙动人。语言形象传神,笔法凝练流畅,极富感染力。推荐共赏,感谢赐稿八一社团,期待更多佳作,祝创作愉快。【编辑:黄金珊瑚】【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1009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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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黄金珊瑚        2019-10-01 16:53:44
  老师的文章很感人,使珊瑚几次放下无法编辑,满面的泪水,似亲历如此的场面。文章笔法细腻,语言精美,欣赏学习了。感谢老师赐稿八一社团,您创作辛苦了。问好老师,国庆节快乐。
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怀。 ——杨绛
回复1 楼        文友:代启权        2019-10-01 22:00:56
  谢谢你的编评,从你的评语里,充分看出你是一位善良而通透作者心思的好编辑,更是一位情感丰富的人。不错,我与岳父个性各方面相通,他是我的父辈,又是我的良师益友,写岳父我是带着情感和泪水去写的,岳父一生苦难,可他始终没有停止,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岳父的脚步,丈量出来的是人世间最真挚的爱!再一次,对你的精彩编案表示感谢!祝福你工作学习进步!吉祥幸福!
2 楼        文友:闲妹        2019-10-02 21:51:15
  作者笔下的岳父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但他对子女付出的爱心同样感动了女婿,一篇感人的作品。
欢迎来到室雅兰香社团,共筑辉煌。
回复2 楼        文友:代启权        2019-10-03 08:35:47
  谢谢你的评论和支持。岳父是我的亲人,是我的知已,更是我的良师益友,苦难而顽强的一生,始终没有停下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脚步,平凡而伟大,令我永远敬重!
3 楼        文友:伙苗        2019-10-08 08:02:40
  令人感动的温情往往是生活中那些看似平凡普通的小事、细节。
   问好老师。
伙苗
回复3 楼        文友:代启权        2019-10-08 13:08:40
  谢谢编评老师的点评,你的评语非常到位;向你表示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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