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开理发店近十年间曾遇到过形形色色的顾客，但印象最深的还是今年夏天来的那一对老夫妻。每次想起，我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出来……
　　 夏天特别热我中暑了，头疼欲裂，一有闲暇我就索性躺在隔间的美容床上休息片刻。有一天我还没歇几分钟，就听见“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我忙起身，只见一对年近七旬、穿着土得掉渣的乡村老夫妻走进来。
　　 “叔叔阿姨要理发么？”我强打着精神，嘴角使劲龇开了一个笑痕。
　　 阿姨说：“嗯嗯，剪一下。”大叔问道:“你这里染头发不？”我说：“染呢。”大叔兴奋地说：“那就给我老伴儿染一个。”阿姨着急地说：“不染了，剪剪就行了。”说着就坐在了洗头床上，我说：“阿姨，你慢慢往下躺，我先给你洗头发。”大叔眼疾手快，还没等阿姨往下躺就一大步跨过来用手扶着阿姨的背部轻声说：“你慢点，胳膊别使劲。”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阿姨的身体妥妥帖帖地放在了洗头床上。我把眼光投向阿姨的臂膀，也没发现哪里有异常，大叔解释道：“前一阵子不小心摔倒了，手撑在身下，吃劲大了，伤了筋骨。”我准备扶阿姨起身的时候，站在一边的大叔一步跨过来弯着腰一手扶在阿姨的颈部，一手拽着另一侧的手臂，我站在旁边根本搭不上手，接着他又拉着阿姨的手走下洗头床送到我理发的椅子上。虽然从洗头床到理发椅只有短短的几步路，大叔则像照顾孩子般拉着阿姨的手，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
　　 我一边给阿姨剪发一边暗自打量着镜子里的大叔，他宽大的额头被晒成了枣红色，正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镜子里的阿姨。阿姨一头的自然卷发中夹杂着不少白发，眼角的皱纹深深的。我边剪头边问：“阿姨，要不要染一下？”还没等她开口，那急性子的大叔在沙发上喊道：“染，染个好的！”阿姨急忙问：“染个好的多少钱？”我说：“阿姨，像您这样的一般好的100多点，还有一种便宜点的40。”阿姨一听连忙说：“染便宜的就行。”大叔说：“你一般也不染头，要染就染好的！”我说：“阿姨，您听我说，我给您染好的，按便宜的收钱行了。”听到这话两位老人的脸上笑成了花。我给阿姨剪完头发又帮她染好包上薄膜，然后笑着对大叔说：“叔，您帮着看下时间，半个小时后叫我，我头疼的不行，先去躺会。”大叔一口答应，起身拉着阿姨的手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这当儿大叔悄悄地把我拉到里间还插上门，我吓了一大跳，看着我大惑不解的样子，他对我说：“我们来自乡下，前几天老伴觉得身体不适，我带她从县城到省城医院求诊，检查的结果是癌症晚期，没有多少时光了，医生建议与其花钱开刀，不如回去吃点好的享受享受。”
　　 说到这里，大叔已泪流满面了，用手抹着眼泪蹒跚着走了出去。
　　 我躺在隔间里的美容床上，听到外面的阿姨说：“你看，我这脸咋就这么大？”“哪里大？你看看我这大额头大脸，我这才是将军脸上能跑马呢！”只听阿姨在深叹着气，大叔还在一边说着什么。我想起他那枣红色的大光额头连着没有头发的头顶，瘦弱的脸上耸着高高的颧骨。我想此刻他一定又用他那一双深情的眼眸在看着阿姨。半个小时转眼就到了，还没等大叔喊我，我就强撑着身子走出去，大叔见我出来就拉着阿姨的手慢慢地送到洗头床边，又熟练地让阿姨躺着，待我帮阿姨洗完头他走过来把阿姨扶起来，细心擦掉阿姨头发上的水，拉着阿姨的手坐到理发椅子上，吹风机呼呼地吹干了老人的头发，大叔看着镜子里的阿姨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
　　 那天我像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一样给那个阿姨洗理修染，那天我用最好的技艺把阿姨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
　　 目送着离去的两个老人的背影，我觉得心中放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
　　 不久前那个大叔又来我理发店，不过他并不是来理发，他来告诉我老伴不久前已经去世了，她是带着笑脸走的，临走前还念念不忘我倾心为她染的那个美丽的头发……
　　
　　 注：该篇小说发于搜狐网，署名王瑞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