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骨折(情感小说)
第一天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第二天过去第2天记者就来了,一时间学生们冬天里雪地里上课的视频传得不亦乐乎。政府介入后第三天就能正常上课。上边给学区校长党内警告处分。她呢?降一级工资,三年不准评优评模,不得晋升职称。在学区校长办公室里面对,学区校长难看的脸,她委屈地直掉泪,又有什么办法呢?
早点买回来,她亲自提上楼,当然还有四百六十八元的驴肉礼盒两……到底记者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是性情中人,此刻正和张老师拉着家常。张老师快退休了,儿子也曾当过一个小报记者,就有了许多共同语言,聊是非常开心。
“您先吃早点”,女校长把早点和分两次双手递到记者和摄像手里,“这是我们的特产,请你们尝尝,我先搁这儿”。
“事情是这样的,”在记者和摄像吃早点时,张老师使个眼色,两个人便出了办公室。张老师把事情简单地叙述一下:孩子的脸,现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事情大约发生在10天前,前天他们才接的电话,台长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要他们一定通过这个事儿把点击率和收视率提上去。这时学区校长打电话说,局长他们到门口了。
“张老师你和他们先聊着,局长来了,我赶紧去,”女校长边说边急急地下楼,一边又拨通了电话:“齐老师,局长他们来了,到一年级办公室想请别的老师看一下斑吧。”
一路小跑来到门口,把局长一行人请到办公室。局长的脸很黑,女校长偷眼看一下学期校长,学区校长点点头,意思是话已经说过了。学区校长和局长一行人坐在椅子上,她赶紧倒上水,但谁也不说话,都盯着门口。齐老师进来,一时说不出话来,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与不安,夹杂着些许恐惧。
“你就是齐老师?”局长的声音冷极了,不,何止是冷,还有一种怒火与阴沉。
“是。”面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局长,齐老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啊?!都上电视台了,整天喊着不让体罚,不让体罚你打人家孩子干嘛?打人家孩子干————嘛?嗯?!”局长拍着桌子:“考倒第一不会开除你,你这样干能敲了你一辈子的饭碗,你知道不?四十多岁的人了,啥道理你不清楚?”
“局……”女校长刚要开口,学区校长制止了她,“齐老师是学区出名了的胆小,按理说也不该,叫她说说怎么回事儿。”
“我……我……实在记不起来,我一直也没打过小孩儿。”齐老师盯着自己的脚尖,两手抓着裤子,微微发抖,声音也一颤一颤的,
“说是大约十天前,你们班学生李梦了吗?她不是两天都没来了吗?打了她耳光,全班同学轮流打,十天前是星期几?”
“我想想。”齐老师小声地说,集中精力回想,可脑子里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我看看啊,”校长一边慢吞吞地小声说,一边查看手机日历,“大约是星期二,星期三这几天。”
“是星期二!”齐老师猛然一声,随即声音又小下来,“是例会那节课,我说我去开会了,你们谁要是闹就扇他。”
“那小孩儿扇没扇呢?”局长皱着眉。
“孩子们也没说,我也没问,我也是吓唬他们。”
“我去找学生问问吧。”女校长说,虽然他看到了齐老师,乞求她不要离开的目光。
齐老师站在原地,就像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漩涡之中,学区校长的声音,忽远忽近,一直在为他开脱。局长只说了一句话:“说什么也晚了,把影响降到最小,损失降到最小,少连累人就好了!”
两个三年级的学生被校长带进办公室,小女孩比较胆大,说:“老师说谁闹就扇谁,李梦闹,我就用手拍了一下脸,俺们都是拍的,轻轻拍的,打疼了怕她俺们。”
“几个人?”
“有李子豪,李一飞,赵飞,赵阳,郭田,我们7个人。”
“他说的对吗?”女校长问小男孩。
“是,我也是轻轻这么拍的,”小男孩给大家重新演示了一下,接着慢吞吞地说:“都怨李朝阳,星期一在李梦家打游戏说给李梦妈妈,李梦妈妈当时问李梦疼不,李梦说不疼,她妈妈说他是傻子,让她给别人说,我们班同学都打她了,都使劲打她了,说叫俺们齐老师给她掏钱,她还打过我胳膊哩,我都没有给她告老师。”小男孩的脸上有一种有事儿不告老师的光荣感,同时也有一种对李梦的瞧不起。
“你俩回教室吧。”女校长说,“哎,反正也逃不了!”又叹口气,“咱们去见记者吧,躲也躲不过,逃也逃不了。”一种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无奈。
“校长,你准备上一个红包吧,啥时候用得上不抓瞎,齐老师你先回教室,实话实说。
“那红包得包多大?”女校长急切的问。
“一个数吧,少了也不管用,也是白打水漂。”局长长叹一口气。
“小孩们说的应该是实话,你分析一下吧,要是真像家长说,别说全班,就这几个孩子打,脸不肿也得红,家长当时接孩子就会发现,根本等不了一个星期了才看见,说明真是轻轻拍了一下,和扇有本质的区别。”女校长一边走一边讲。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咱还是看记者的吧,今天是星期四,这两天尽快解决,夜长梦多,牵连的人也更多。”局长若有所思。
记者采访了几位老师,又采访了几个学生,学生说的大约一致,有的说是五个同学拍脸了,有的说九个,说四个的,说五个的,七个的,八个的,虽然数字不一样,尽管记者再引导,孩子们还是说不是全班拍的,还是说是轻轻抑扬顿挫,胆在的还在记者面前用同伴的脸演示了下。采访齐老师时,齐老师红着眼圈承认自己说过的话,并一再强调,只是为了吓唬他们。
一番折腾下来,也快放学了,局长强烈要求请记者和摄像,去城里吃饭,记者万般推辞,局长干脆就坐在记者车上不下来。这顿饭吃得皆大欢喜,校长的红包发挥了极大的价值当然,当然这账得她结,看着送出去红包的手,看着把钱交好吧台的那只手,女校长恨不得一下子咬掉它,面对入不敷出的学校,这无疑又是一个赤字。
记者临走时不无真诚地说:“我们会去尽量还原事情真相,不过作为老师,也得注重自己的言行,你们做好家长的善后。”
“善后工作,唉,善后工作?不要让他再上访,再往更高层的一个电台打电话了了,”
望着远去的汽车局长说,“我赶紧托关系找人,找电台,尽量让电台减少负面影响,这些无冕之王出尔反尔是常事,各项支出你们负责,你们回去赶紧稳住家长,别再往省里北京捅了,别再连累这个那个的了。”
钱真的是万能的,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家长将十万元降到了三万五千元,附加条件是,齐老师必须调离本单位。最后的结果是其老师赔付家长三万五千元,调离本校,上头给的处分是降一级工资,三年不准评优评模过,不准晋级。女校长因为锁大门事件处分到期,刚刚取得了晋级评优评模的资格,现在一下子又回到了原地,上头给她的处分,又是三年不得晋级,,不得评优评模,还有党内警告处分。女校上下打点,共计花费26,400元,电台的节目,换了一个比较舒缓一点的名称——《耳光何时离开校园》,多多少少也表示了对齐老师的同情。
李梦回到学校,学生们开始孤立她,骂他不要脸,讹老师钱。不过,毕竟都是小孩子,不久又和大家玩到一起了。
过了些日子,这个班的新班主任又慌慌张张地跑到校长室,年轻的女老师脸色发白:“校长,郭晨不小心把圆珠笔画到李梦身上了!”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
“没事儿,我给他家长打电——以后李梦的事儿我专门负责。”女校长的话坚定有力。她在本村当支书的哥说了:“以后李梦家再找事儿,啥也别怕,她要敢讹你,看我整不死她!”
“你是让郭家长给你家洗,还是给你家买袋洗衣粉?还是陪你家衣服?还是告他?你说吧!”校长咄咄逼人,口气生硬冰冷,眼睛里带着敌意。
“哪有那么多事儿,都是小孩们,我回家洗洗就行。”你妈妈是笑着。
“那行,你别在这说行,回去再打电话,弄个什么记者电台的,让孩子再上回电视。”校长的玩笑开的皮笑肉不笑,像冬天刮了一阵小凉风。
“不会不会。”她臊红了脸,自此以后李梦变成了红人儿。老师们都小心翼翼,永远在批评其他的同学。即使错在李梦,也得说别的同学“活该,谁让你离她近的?”在学习的管束上更是小心翼翼,能管则管,错了也不敢批评,毕竟,谁涨一级工资也非常不容易,三万五千块钱那是整整一年的工资呀。
5.
她的眼袋是更大了,抹一把脸,把头发梳好,没心思再擦护肤品。看着镜子中浮肿的脸,她记起昨天晚上他喝下了两片安眠药,竟然第一次没有做梦,更别提噩梦了。清晨的光减弱了灯的亮度,她一盏一盏把灯关上,又坐回沙发。再过五分钟下楼等第一班公交车,错过第一班就会迟到。车上的人总会有窃窃私语,昨天的事儿传得很快,是啥算啥吧,大不了再降工资再捅记者再赔钱,反正上次的处分还有一年才能到期,只是又得连累现在的校长。她又浑身哆嗦起来,两看来,“降工资”“记者”“赔钱”这几个字眼都会拉动她的神经,哆嗦成了条件反射,更重要的是一种迎面逼迫而来的黑暗。四十八岁,她觉得自己像七十八岁岁,上车佯装睡觉好了,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接话,其实也不一定会有人说什么,人们总是习惯在人背后说一些不是赞扬的话。
调离开原来的学校,本身就身上带着一大团阴影,来到这个学校她是更小心翼翼,两年来,战战兢兢,整天诚惶诚恐。“已经连累了一个校长,不能再连累第二个校长了。”她心里想着,“可是,这咱说了也不算,上头的决定咱也左右不了,就听天由命吧!”
心里像塞着一团乱麻,走哪儿都安静不下来,心老是在半空飘着,但是还得安静下来,必须得安定下来,耐着性子,要哄孩子,要擦鼻涕,要给他们穿掉了的鞋,要帮他们洗弄脏的手。………讲课看来是不行了,只有做到具体的事情时,才会有片刻的安宁,也极短暂,时不时呆呆地发愣,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但眼睛却很空洞。
捱到放学,齐老师来到校长室。
“嗯,是这么回事,昨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了给付晨家了……你打没有啊?没有啊,其实你也应该打一个,咱得占理儿是不?你这样做就不对了,”校长皱着眉,大概昨天晚上他也没睡好,本来就黑的肤色上又蒙了一层石头般的灰暗,“他家住院了,输液打石膏,明天接着检查。”
“都打石膏了,还检查吗?”齐老师嘟囔一句,接着就像是下决心要干一件坏事儿,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愤恨,“检查呗,我赔钱,谁让我倒霉!”
中班老师恰好过来给孩子们复印测试题,说:“早就说过把那个肋木刨了它,,又不适合现在孩子玩,你不听!那一年那个孩子玩天梯掉下来,也是脚崴了一下子,讹咱们校小两千,后来把天梯刨了。那些不适合咱校年龄段的器材,搁操场里都是隐患,整天给讲不准玩不准玩,孩子这么多,一转眼瞅不过来就是事儿。”
校长坐在椅子上,习惯地佝偻着身子向前探着头,瞪着眼睛,看起来像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儿。每当遇到愁事儿的时候,他总是这副表情,“现在说啥也晚了,事儿,出了中午你和我们俩去医院看看去,买点东西,人家也少找点儿事儿。”
“我不去,”中班老师边收拾试题也说,“别看是一个村儿里的,谁家孩子谁不心疼,我不去吃人家旅话头子,不挪那个肋木,单杠,双杠,你还等着出事儿吧!你这人是个老同学呀,真是个挨整砖不挨半截砖哩人儿!”说完气鼓鼓地走了。
医院里浮晨靠在床头,正在玩玩具,一看到齐老师就张开胳膊喊老师。身体的扭动带动了打了石膏的腿,可能又疼了一下,就又哇地哭了。齐老师从一只大袋子里拿出零食哄着,一会儿又不哭了。地上放着带来的一箱娃哈哈,一箱开啡尔,一个中号的毛绒小熊,齐老师和付晨妈妈陪着孩子,校长和付晨爸爸来到了屋外。
“哦,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儿,过一周出——脚脖子扭伤,轻微骨折,没有错位,哦,我给你去拿单子。”
单子递到校长手中,除了脚部脚脖子的x光片,还有心电图,还有血压,还有身高,体重,体温,饮食咨询费等等。
“还有三个没有出结果,下午拿。化验血,核磁,微量元素。”胖子说。
校长目光停留在一摞单子上,却看不见一个字,挤出一丝笑,把单子递回去,回到病房。
“付晨,听医生的话,听爸爸妈妈的话,乖乖养着,小朋友们还等着你玩儿呢!那我们走了,付晨,拜拜。”校长满意笑容。
“付晨,拜拜!”齐老师也满面笑容。
“拜拜。”
付晨挥着小手乐呵呵的。
一出病房的门,两个人的笑容碎了一地。
“真会享受啊,还弄个单间儿!”如果校长是个女的,准会蹲下就哭。
“校长,校长我拿钱儿!“”齐老师哆嗦着,力求把话说得坚定,结果还是毫无底气,轻若羽毛。
“这事儿咱也左右不了,你就该吃吃该睡睡,天塌下来我顶着,把别的学生带好,别出别的岔子就行,校长说完心里又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