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操场边的桃树下欣赏着眼前这一树粉面桃花，眼睛的余光里一只纸飞机，从二楼的窗户斜斜地飞下，轻盈地飘在草坪上。她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二楼的窗户，看见一只小手伸出窗外，一架纸飞机从窗口悠悠地飞出，朝着这一树桃花驰来，机翼轻轻地亲吻了枝上一朵桃花，一枚粉色的花瓣扑向草坪，跟着一朵花轻轻地跌在冬青叶上，格外的胭红。她的心跳了一下，她用两个指头夹起纸飞机对着太阳抛出去，飞机在蓝色的空气里划出了一条透明的弧线，落在几个嬉戏的孩子脚边，他们雀跃着拿起纸飞机张着双臂飞过，他们在一棵海棠树下踮起脚尖把纸飞机搁在树杈上，眼睛里闪着奕光快乐地看着，飞机上开着一朵娇媚的海棠。
　　 她把目光拉回来抬头看天，冰山般的云团在深深的蓝湖中漂移着。她看见一个穿绿色背带裙的女孩从云彩中走出，在蓝屏中慢慢迈步。两条马尾梢系着红蝴蝶在胸前飘动着，右肩挎着一个绿色军用书包，雪白的衬衣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忽然一个也穿着白衬衣的少年从云彩中走出，他轻轻地走在她的身后，她看见了那张再也找不见的红色木桌，在他身后向她缓缓飘来……
　　 同学们在上最后一个午自习，这节课下了初中生活就退出了他们的人生。教室里一片吵闹声、尖叫声、嘶喊声，大家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兴奋。几位同学趴在桌子上匆匆疾书，给最最要好的朋友写最后的话别，一地的纸片纸团。
　　 几位女同学一边整理书本一边小声和同桌说话，眼睛里盛着泱泱的笑意，两颊挂着绯绯的红，几位男生在过道里扬手飞起一架蓝卡纸飞机。女生站起来拧过头看着热闹，使坏的两个男生坐在书桌上嗷嗷起哄。飞机落在她面前桌面上，她把飞机扔向窗外，想让它飞得更高，飞机被一个男生跳起伸手抓住投掷了回来，飞机从她的头顶掠过，飞向教室门口，她开心笑着。
　　 旁边的女生用肘拐碰碰她说：“你的信。”
　　 “什么信？谁写的？”她感到莫名其妙。男生坏坏的笑，用揶揄的目光看着她。
　　 女生爬在她的肩上咬她耳朵，她听完涨红了脸，几步奔到邻居男生跟前从他手中夺过纸飞机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用眼睛狠狠蹬了他一眼。走出了教室。
　　 教室安静下来，男生抱着书走出教室，在后面喊她的名，她没有搭理他。信是旁边的男生从她的数学书里偷出来给他的，她知道邻居男生喜欢她，可是她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玩世不恭的模样。她喜欢她的同桌，喜欢他看的书多，喜欢他数学学得好。
　　 她打开书包，一个绿色硬皮日记本在里面，她打开日记本，扉页是他的字：“人生或腐烂，或燃烧。”日记本里夹着一只蓝色的纸飞机，机头上坐着一位红色玻璃纸小人。她拆开飞机，有短短的四行字：“生活已向你铺开金色的路，勇敢的去吧，朋友！前方已吹响出征的号角，毕业了，勇敢的去吧。祝你一生幸福！”她的心里暗暗地开心却又深深的失落，默默地收好飞机，折叠装进裙兜里。
　　 她捡了几件衣服端起走往河边坐在石头上，双脚放在水里，从衣兜里拿出纸飞机，再一次细细看着。初二他和她是同桌了，她用胳膊肘推他，敲着数学题，他在演草纸上洋洋洒洒书写了大半张纸。她觉得自己脑瓜笨，害怕他嘲笑自己，她认真演练每一道题。
　　 那天小雪纷纷扬扬飘天很冷，同学微信群里没有语言，只有一只一只的纸飞机往下飘落着，她的心被敲了一下。一朵一朵的小白花从天纷纷落下，他病逝了。她的眼角有了泪滴，在泪光里依稀看见了一只纸飞机，悠悠地往回飞去……
　　 她拿出一张白纸默默地折着，然后拿出那个日记本，在那行字下面写上：“当时我们只有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