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肆意吹动着林芳飘逸的长发，她幸福满满地靠在张楚的肩膀，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望着深邃的星空，数着天上的星星，仿佛整个世界只为他们而存在。
　　
　　 五
　　 感情这事儿，就得趁热打铁，要不然时间一长，等那份原有的温度降下去后，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经过两家大人的共同商议，最终，张楚和林芳的婚期定在了下个月初八。当这个消息传出的那一天，薛飞差点儿气得晕倒在地，而并不知道内情的他，于是直接给林芳下了一个结论——见利忘义的小人。薛飞留给父母最后的记忆，是他在张楚和林芳婚期传出的第二天，离开柳树村的，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日子一天一天的临近，在这段时间里，村支书家和林青山家都忙得不亦乐乎，而洋溢在他们脸上的，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初八那天，在一阵阵欢快的锣鼓、唢呐声中，在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爆竹声中，在一阵阵亲朋好友的祝福、碰杯声中，随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的庄严仪式，整个婚礼才算步入尾声。
　　 晚上，随着红盖头的缓缓揭开，张楚搂着林芳疯狂地吻了起来。那一晚，林芳将自己的身体毫无保留地献给了眼前这个令她心动的男人；也是那一晚，她结束了自己青春少女般的生活，真正成为了一个十足的女人；仍是那一晚，林芳清楚过了今晚，她再也回不到十八岁的青春。
　　 每年的农历八月初九，便是林芳的生日，她记得这话张楚只问过自己一遍，至于对方是否记在心上，目前不得而知。
　　 清晨，一阵耀眼的光芒从窗户透了进来，此时的林芳，仍在呼呼大睡。突然，一阵轻轻的开门声，把她从梦中惊醒。进来的人是张楚，只见他端着一碗面条，并将其放在了就近的一张桌上。张楚见林芳躺在床上，便一脸笑意地走到床前，而后在对方的鼻子上轻刮了一下说道：“咱的小宝贝，别睡了好吗？今天，可是你的生日，我刚给你煮了碗寿面，你起来把它吃了吧！”
　　 “哎呀，咱现在不饿！还不想吃呢！”林芳调侃着说道。
　　 话音刚落，张楚便出其不意地挠起对方的痒痒来。
　　 “好了，好了，人家起来吃还不成吗？”林芳是最怕别人用这损招，就打趣地说。
　　 “那就起来吧！等一会儿，面都凉了！”张楚知道这是对方求饶的信号，就将两手收了回来，笑着说道。
　　 林芳起身去吃面条，张楚则坐在她的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林芳将面条吃完，张楚起身将碗筷拿走。再次进到房间的时候，林芳正准备换身衣服，他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张楚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将其抱住，随后两人顺势滚到床上，又开始一阵翻云覆雨起来。
　　 农村有个习俗，嫁出去的姑娘，必须要回娘家省亲。由于两家隔得比较近，张楚时常会来探望，有时还帮助林芳父母做点儿农活。
　　 本来，林芳早该回到男方家中，可她要照顾还不到一岁的弟弟，实在抽不开身。张楚不是那种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所以就让对方在娘家又呆了一段时间。
　　 转眼春节将至，大家都在为年的喜庆而准备着、忙碌着。放眼整个朴实的村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随着一阵阵响亮的鞭炮声、爆竹声，原本平静的山村瞬间沸腾了起来。
　　 大年的最后一天，林芳吃什么都没胃口，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犯了轻微的感冒。因为以前自己也曾犯过，所以就没在意。可是，好几天下来，依然不见好转，反而这种情况越来越强烈。这时候，张母就在心底猜测，可能与怀孕有关。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没什么好遮掩的，她立马就敞开了嗓子问：“小芳，你最近是不是月事迟迟没来？”
　　 “妈，您怎么知道！以前最多推迟一周的，现在都已经半月了！”林芳脸颊微微一红，而后笑着说道。
　　 “以我过来人的经验，你很可能是怀孕了！”张母一副乐滋滋的样子说。
　　 “妈，你能确定！”
　　 “可以确定！”
　　 张楚恨不得把林芳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但他想来这只是母亲凭空猜测，未免有些太过武断。
　　 吃过饭后，张楚软磨硬泡地让林芳跟自己出了一趟门，他们的目的地是村里一家有名的老中医。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经过了这些必要的程序后，医生笑着说：“这位姑娘，恭喜恭喜，你怀孕了！”
　　 当张楚和林芳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时，他们心底那种幸福的滋味儿，不言而喻。父母得知林芳怀有身孕后，就不再让她帮忙照顾家中的弟弟，这主要是担心对方太过劳累，因此而动了胎气。
　　 往下的一段时间里，林芳享受到了“特殊的待遇”，她基本上什么活都不用干，就算有也只是偶尔洗洗碗筷、打扫一下卫生。到最后，张楚索性把所有的家务活揽了过来，而一直过着这样幸福日子的林芳，每晚都在梦里偷偷地笑。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林芳的预产期即将来临。村里的那位老中医治治一些疑难杂症还可以，可他毕竟不是妇产科医生，所以张、林两家早早做好准备，小心翼翼地帮衬着林芳来到了十几里以外的镇医院。
　　 第六天夜里，林芳被推进了手术室。在大家的一阵祈盼声中，孩子终于降生。
　　 这一次，幸运之神仍然眷顾林芳，因为她清楚记得，其他产妇生下的都是男婴，而唯独自己生下的却是个丫头。面对如此尴尬的境况，林芳心底的苦无以言表，这主要是她从张楚父母的眼神里看出了一切。
　　 令林芳值得欣慰的，是丈夫张楚与自己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只见对方认真地说道：“爸、妈，这一次，林芳虽然没有给你们添个孙子，但孙女也挺好的！况且，我和她都还年轻，等这个孩子稍微大一些，咱们再为二老添个孙子，岂不是更好！”
　　 张楚的这一番话，确实起到了调节气氛的作用。这也让林芳又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孩子生下来，不可能让她无名无姓，于是张楚与林芳一合计，最终在张姓后面加上了“丽娟”二字。
　　 好景不长，随着丽娟的不断成长，两年、三年、五年、十年的过去了，林芳的肚子恁是一点儿起色都没有。她的情况，几乎和母亲生下自己后，极其相似。或许，这便是所谓的遗传，可谁会相信一个不是“谎言的谎言”。
　　 说上一句十分难听的话，林芳在张楚父母的眼里，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当她面对那两双几乎能够“杀人的眼睛”，内心不寒而栗的同时，无尽的苦楚也如汹涌般的潮水吞噬着这个柔弱女子的身体。
　　 如今，林芳在张楚家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平日里，几乎没有干过重活的她，一会儿被使唤去，一会儿被使唤来的，浑身尽是疲惫的身影。
　　 庆幸的是，女儿丽娟比较懂事，也比较勤快，时常帮着自己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家务。其次，女儿丽娟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这让林芳的心灵多了几分慰藉。
　　 可丽娟再好，在张楚父母看来，依旧不值一提，他们认为是个女人总有出嫁的那一天，而一个女人再好，不能为这个家传宗接代的话，便是最大的不孝。
　　 接下来的日子，更糟。之前，张楚或多或少还会帮着做点儿家务，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他慢慢地开始变得好吃懒做起来。有时，甚至三天两头的不回家，即使回到家中，也是一副醉气熏天的样子。喝酒的人，最喜欢耍酒疯。有好几次林芳扶着张楚回到房里，对方根本不顾她疲惫的身体，也不顾她是否在月事周期里面，强行要求与自己过性生活。
　　 对于这些非人的遭遇，林芳只能选择默默地承受。有好几次，她曾想过离婚，但回头一想，一个已经嫁过一次的女人，且不会生育的女人，谁会要呢？就算有人要，万一以后的处境比现在更糟，那不是等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每当林芳想到这里的时候，都会不寒而栗、泪流满面。
　　 并不是所谓的坚守，都会迎来胜利的曙光。
　　 女儿丽娟十二岁那年，张楚父亲外出参加一个亲戚家的酒席，回来的时候，那辆三轮车由于过度承载，车子失控，一车人翻下了近十米高的山坡，车上的二十多个人无一幸免。这件事情出了之后，引起来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
　　 人死了，就得入土为安。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张楚的父亲被埋在了一个村西向阳的山坡上。仍是那一年，也就在张楚父亲死后不到半年，张楚不知和那些猪朋狗友在一起喝酒，喝得伶仃大醉的。那晚，林芳见女儿丽娟做完作业，就打来一盆温水，让其一个人先洗了睡下。她看了看表，已是半夜十一点的样子。林芳想睡，因为她实在太困了，可想到张楚很多时候是在这个时段回来，于是便起身朝外走去。
　　 还是和往常一样，林芳会只身来到离家不远的一条小路上等候。她之所以一直坚持着，是想用实际行动来感化张楚，那样的话，自己往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当她刚走至那个地方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味儿却迎面扑来。林芳生怕丈夫张楚出了什么意外，就开始仔细搜寻着，她借助依稀的月光在一个不大的田埂上发现了对方。
　　 费了好大的劲儿，林芳才将醉醺醺的张楚扶了起来，而后，一颠一跛向着家的方向行去。到了屋里，她又打来一盆温水，给对方简单的擦洗了一下，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让其睡下。
　　 深夜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林芳不知何故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没有结婚之前，与薛飞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出于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也出于对现实生活的强烈反抗，隐约间，竟喊出这样的话：“薛飞，带我走吧，我的心只属于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林芳的这番话，恰巧被酒醒的张楚听见，当时，他小解回来正准备躺下。男人最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的女人躺在床上，想着其他的男人，张楚也不列外。气上心来的他，于是怒冲冲掀开林芳的被子，随后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大腿上。林芳被这突来的痛感弄醒了，一脸不知所云的她，用十分委屈的声音说道：“大晚上的你这是干嘛？你不睡觉咱还要睡呢？明天一早，还有很多农活等着我！”
　　 突然，林芳只觉右脸颊猛地挨了一巴掌，顿时一阵火辣辣的，她刚想问个明白，却不料张楚竟扯着嗓子大喊：“你这个贱人，还好意思睡觉，妈的，你是不是背着我出去喝酒的时候，在家偷汉子了？”
　　 “家里的事情我都忙不完，我哪有心思去偷汉子！你说话也要讲良心啊！”林芳捂着脸哭泣着说。
　　 “那你大半夜的喊薛飞的名字做什么？还说没有！”张楚一脸质问地讲。
　　 林芳则不以为然，因为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大概是这些年林芳心底的委屈一下爆发了出来，使得她破天荒吼出这样的话：“你以为你就是好东西吗？咱只是做梦喊了别人的名字。可你每次醉酒回来，嘴里就一个劲儿地叫着小红、小红的，就连跟我过性生活有时也是这样，我还怀疑是不是你有外遇了呢！”
　　 小红是张楚前几年去往镇上认识的，如若非要给他们的相遇定下一个范围的话，也谈不上真的认识。有一次，朋友开玩笑说：“兄弟跟着我，今晚让你开开眼界！”
　　 张楚当时只是觉得好奇，就一同前去，谁知那是一个极其隐秘的卖淫窝点，他有些后悔正准备离开，却被一个带有磁性的声音叫住。叫住张楚的人正是小红，声音与林芳极其相似，在相貌上却更胜一筹。张楚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尤物”，心底立马升起了一股无尽的征服感，随后，他鬼使神差地跟小红滚起了床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而张楚的弱点恰恰就是小红。此刻，他并没有因为与小红上过床而充满自责，相反的，心底的怒火却被彻底激发。只见张楚大吼道：“我的事儿要你管啊，要不是你这个不会下蛋的鸡，我会整天借酒消愁吗？”
　　 说完，他伸出拳头朝着林芳雨点般打去。紧接着，只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声惊动了熟睡的女儿丽娟，她隔着房间大喊：“爸，你别打妈妈了！爸，你别打妈妈了！爸，我求你了……”
　　 或许是女儿丽娟的声音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也或者是张楚实在打累了，终于停下了凌厉的攻势。随后，只听张楚一脸冷漠地说道：“给我滚，从今天开始老子一个人睡！”
　　 看着被酒气和怒气包裹的张楚，林芳像个遭遇了日本鬼子的良家妇女，小心翼翼地想要逃脱这个地狱与魔鬼般的爪牙。此时的林芳着实被吓坏了，因为这是丈夫张楚第一次打自己，对方的话她不敢不听。门开了，门外站着女儿丽娟，只听她用哽咽的声音问道：“妈，你疼吗？”
　　 “不疼，走，咱们睡觉去！”林芳内心一阵酸楚地说，随后牵着对方的手儿走进了另一间房。
　　 这是女儿丽娟独有的，主要是为了方便她学习和休息而用。至于那张床，虽说有点窄，但当下这个情景，也只能两个人凑合着睡了。谁知，刚睡下，林芳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感。女儿丽娟见了，趁她翻身的时候，用手把衣服刨开一看，几块淤青的皮肤露了出来。于是，她找来酒精和棉花，随后认真地讲：“妈，您躺下，我帮您擦擦！”
　　 林芳没有说话，只是在女儿丽娟的头上轻抚了一下。半小时后，两人熄灯睡觉。
　　 那晚，林芳忍住了哽咽的哭泣，默默地留着无言的泪水，这晶莹的泪水似在诉说世俗的不公，更像似在庆幸自己有个知人冷暖、懂事的孩子。
　　
　　 六、
　　 清晨，当太阳睁开渴慕的眼睛，整个世界便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