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老婆要和我离婚(小说)
我老婆这次要跟我离婚的决心,比前几次要强烈得多,我使完了所有哄她的伎俩,她只站起身背对着我,然后淡淡地说,离婚吧。
我有点怕了,真要离婚我可怎么活。
不是自夸,别看我其貌不扬,老婆可是大美人。当初年轻时候,我是房无片瓦地无一垄穷屌丝一个,无模无样无身高,不学无术混时光,可我有一重要特长,哄女孩子开心。也许正值青春,荷尔蒙爆溢,看到女孩子就莫名兴奋,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子。
我老婆就是那时候的女孩子之一,她身材高挑,容貌清秀,笑起来的甜,把我两只不大的眼睛都给黏住了,总是不听使唤黏在她的身影上。仰脸看高出我半头的她被我逗得咯咯笑,我的话也饱蘸蜜汁使劲儿往她耳朵里灌,终于她变成了我老婆,引得嫉妒我的人酸溜溜地说,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个花滴滴。
娶自己的老婆,让光棍们说去吧。
老婆和我在出租屋里结了婚。她的父母气得要跟她断绝关系,她的弟弟摩拳擦掌要揍我,但都挡不住她飞蛾般向往光明的爱情,我这簇小火苗正熊熊燃烧,热烈召唤她。
我东家借只碗,她西家借口锅,我们做好饭,吃得柔情蜜意,你侬我侬。
我胸无大志,有娇妻如此,每日沾沾自喜,在昔日同行混混面前,免不得昂首挺胸,摇头尾巴晃。
我还在迷迷糊糊的梦乡里偷笑的时候,老婆轻手轻脚地起来了,好像记得头天晚上她枕在我的臂弯里说,明天我去和小兰嫂子批发点蔬菜到早市上卖。小兰嫂子是隔壁租房的。
老婆一开门,一股冷风钻进来,我赶紧裹紧被窝。
太阳从出租屋唯一的窗户照进来,晃得我眼皮一跳一跳。
“老公,快起来,帮我数一数。”
老婆把一个小手包里的零钱倒在我裹着的被子上。我张开捂了一夜浊气的嘴打个哈欠,半闭着眼一把抱住老婆,“老婆,好老婆。”我对老婆有点歉疚和爱怜。
“净赚二十三块!”老婆数完手里的一塌零钱,兴奋地对我说,“一早上就赚这么多,白天再做点其它的,老公,我们能赚到钱了!”
老婆出去摆摊,我负责后勤兼打下手。
那是一个夏天,一大早我就被老婆叫起来,去邻市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进货。“夏天雨水多,雨具好卖,家里雨伞不多了,看天气好像要下雨,你早去早回,别耽误了卖货。”跟老婆结婚以来,我也慢慢改掉了游手好闲的毛病,虽然不像老婆那样,对我们的家有强烈的使命感,哭着喊着要改天换地的拼命,但也事事听老婆的安排。我揣着近几天攒够的八百块钱,跨过出租屋里堆积的货品,去了邻市。
走到半路的时候,天就下起了雨,我想着老婆肯定又蹬着三轮车去大街卖雨伞了。老婆有四个多月身孕,肚子明显大起来。进完货,我在孕妇装的摊位给老婆买了一件碎花孕妇裙,她跟我过这穷日子,连件新衣服都没买过,这件孕妇裙她肯定喜欢。
我下了车就拉着货去她常去摆摊的地方找她,没有。她不会不出摊的,一年四季,风雪无阻。有一次她发着烧还出来,拦也拦不住。我四下里找了一圈,她果然在一个小巷的拐角处,三轮车上放着雨衣雨伞,她虽然穿着雨衣,但被风和雨挟裹着,瘦弱的身子上突兀地显现着怀孕的肚子,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在流淌。
她看到我,一句老公还没叫出来,就哽咽得说不出话了,只有被抽泣得要支撑不住的身子和满脸的泪水。那时我的心像被一抽紧了一样疼,双臂抱着她,“老婆,我们回家!”老婆挣出我的怀抱,“不回去,等会儿城管下班了,还可以卖一会儿。”
早上我出门不久,天阴沉沉的,老婆赶忙把雨衣雨伞抱到三轮车上,装零钱的小包斜挎在肩上,蹬起三轮车就往街上跑。
大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跑着躲雨,有的往家跑,有的躲在沿街商铺的屋檐下。
老婆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很多次我俩独处的时候,她的感叹和悲悯能把她自己融化得泪水涟涟。我知道,是这悲苦的生活,把她磨砺得好像是粗糙的样子。那一刻,她应该在想,别人是为了躲避风雨,找一个温暖安全的港湾,而她,只为了生活,投入到这风雨里。
老婆把三轮车停在人流较多的路边,立刻围上来几个急着买伞的人。她忙着给顾客拿伞,心里欢喜着生意来的这么顺利,没注意几个城管已经来到她的三轮车前。一个城管抱起一捆伞就走,另几个人推搡着她的三轮车让她赶快离开,不然连车带货都给拉走。老婆心疼被拿走的伞,他们说是交罚金可以赎回,她知道罚金比伞还贵。她试图去追回她的伞,情急之下,脚下一滑,摔倒地上。一个年纪大点的城管慌忙扶她起来,说回去吧,找个店面,安分守己做点生意。老婆拖着湿淋淋的一身泥水,推着三轮车躲到小巷的角落。她何尝不想,安分守己,遵纪守法,体体面面,坐在遮风挡雨的店里。
我踩着三轮车,让老婆打着伞坐在车里。雨还在下,那时那刻,我的心也是湿的。我说,“老婆,我们借钱也要租个店。”老婆没说话,她把头靠在我的背上。
唉,不说了,那些一拧一把泪的日子数也数不完。
好在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不知不觉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二十多年,很长的时光,却又似乎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触手可摸。看看四周,确是添加了太多内容。我们的青春,我们的半辈子,还有不再是租的房子,还有两个儿子。
日子一安逸,就会滋生出许多温室里的多余微生物,不过这些微生物多是从变质的物体上衍生的,比如我。
我曾深刻剖析自己,当初能和老婆共患难,那是因为老婆陪着我共患难,而我是无路可走,不得不共患难。苦难的日子是寒冬,腐烂的东西在冰点以下,被冻结,别人闻不到它腐烂的气味。安逸的日子是阳光照进了寒冬,融化了冰冻,原本的腐烂被揭示出来,开始作俑。
很多人都说我们是鲜花和牛粪的组合,可见大家的眼光是雪亮的,可谓旁观者清,只有老婆是混沌的,到现在也不清醒。
人说,人之初性本善。善和恶有后天的环境和教育的因素,但多部分是与生俱来的,天生的。恶有恶的底线不等,善有善的高度不同。和平年代,法制社会,大部分人不会到达善和恶的极致,只是在中间地带左右摇摆。如果画一条带颜色的线,从善到恶,颜色渐深,我把自己归到深色的部分,我老婆在浅色的部分。
现在她经营一家店,吃苦的劲头从没减少过。
每天六点起床,帮我和孩子做好饭,吃完饭,孩子上学,她去店里。我可以不起床,也可以起来去转转,有一搭没一搭地到店里看看。这些年我已经背靠老婆这棵树好乘凉了。
她这朵鲜花历经风霜,失去了娇艳,变得枝肥叶壮,粗粗拉拉,而我这泡牛粪,倒是越来越肥而细腻。鲜花吸收天地风雨之精华,创造出价值,与牛粪更多养分,根据能量守恒原则,既然你不需要,肥水自然开辟出流向的新渠道。
我们两个儿子,大儿子上大学,小儿子读中学,家里的一切开销都从老婆经营的店里出。考虑以后儿子结婚买房等一系列的开销,老婆说:“我考虑咱们再开一家店,以现在的情况看,行情很不错,新店由你来打理。”
这么多年,亲朋好友不少人背后说我是靠着老婆养活,再说不好听的就是吃软饭。现在能自己经营一家店面,一方面是可以为家里尽些责任,再一个也是能为自己赚点面子,所以就极力支持。
店很快就开起来了,有老婆的指导和管理,生意慢慢步入正轨,她就交给我自己打理了。
店里生意不错,心情愉悦。不太忙的时候和顾客聊几句,为购物方便,互留下微信。以我的喜好,自然是女性居多。除了正常的购物,没事还互相嘘寒问暖,半真半假开几句玩笑,大家都是成年人,夹点荤腥时常有。有时候也相约吃个饭,喝点小酒。当然是我做东,且是一次只约一人。二人在氤氲的酒气和雌雄欲望的暧昧里熏熏然,最后恋恋不舍地挥手。对面坐不同的人,酒菜吃出不同的味道,却是因为佐酒的女色不同。我隐约又找到了年轻时候的感觉,在女人面前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感谢这繁荣盛世。
几个月下来,老婆店里大盈利,我的店刚刚持平。这还用说嘛,当然都是在莺声燕语的太平盛世里消磨掉了。对老婆可千万不能这样说,我会讨好又撒娇,“老婆,可能是我刚接手,业务生疏。以后多像你学习,用我赚的钱带你出去旅游,你不是一直想出去放松一下吗?”
“哪里有闲钱和闲工夫呀,两个孩子都是在花钱的阶段。老大大学马上要毕业了,面临着找工作,谈对象,然后结婚,都是要钱的。老二上中学,也需要家长陪伴和监督。旅游,还是等以后再说吧。”老婆说着拢一下有几根白发的鬓角,我发现了她不再红润的脸颊有些松弛,眼角的鱼尾纹又加深了些,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那一刻只在心里默默地骂了自己一句,“王八蛋!”
薇是个二十八岁的单亲妈妈,个子不高,白皙而丰腴。她在我店的路对面上班,经常来买东西。
第一次约她出来,她打扮的像个花蝴蝶,迎面走来,一阵香风。
“哟!花蝴蝶。” 微信里经常真真假假说一些荤的素的,所以见面也说话随便。
“那是你招蜂引蝶呗!”薇伶牙俐齿。
“我可没招蜂,只引蝶了,引来一只白白胖胖的花蝴蝶!”我瞄一眼她微颤的胸。
“哼!还不知道你,莺莺燕燕,左拥右抱。”薇嘟起小嘴儿,媚眼翻过来乜斜着我。
“嘿嘿,今天莺燕都不抱了,只抱蝴蝶。”
“嘁!”薇下巴抬得老高,一脸撒娇的不屑,胸脯挺得更高了。
今天的约会开场,顺利就进入状态了,我心里暗自欢喜。
我们吃了饭后去了薇的家。早已蹿起的火苗在酒精的助威下,愈发蓬勃燃烧。那种体验是很久都没有的了。薇年轻,有活力,凝脂般的肌肤使触摸到它的每根手指都颤栗。这种诱惑,宁愿在事后骂自己一千遍“王八蛋”也不能拒绝。
这次骂我“王八蛋”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我老婆。
小儿子写作业,“爸,我用一下你的手机,查一个词。”
我手抖了一下,发给薇的“亲爱的”还没点,儿子已经站在我面前了,我慌忙退出这个界面,把手机递给儿子。
晚上,老婆和我靠床头各自看手机。老婆没有抬头,“把你手机拿过来。”语气冰冷得不可抗拒。我知道儿子看到我聊天的内容,并且告诉了他妈。虽然我已经删除了聊天记录,打算抵死不承认,但还是心虚地看了老婆一眼,乖乖递过去手机。
老婆拿着手机没有看,“薇是谁?”
“薇?记不太清楚,什么丹啊慧啊玲啊,都是经常买东西的顾客,记个符号,方便生意。”我做出随意的姿态,顺便伸了个懒腰。
“这不记得挺清楚的吗?听起来都是女人的名字,男人不去你店里买东西?”
“男人当然也有,这不顺口说出来的嘛!”我顺势把伸出去的胳膊搭在老婆肩上,嬉笑着去搂她。
老婆抓起我的胳膊使劲甩开,“还亲爱的,这么大岁数,对别人家的女人一口一个亲爱的,想想你腆着横肉抖嗦的脸给别的女人谄媚就恶心!”
老婆从没有用这么恶毒的话对我,看她有些发抖的肩膀,我知道她是真的愤怒了,这愤怒是用一缸子的醋酿出来的,因为她爱我。
“老婆,我真的没什么,只是聊天开开玩笑的。老婆,我最爱你。”我使用哄老婆的一贯伎俩,顺手去拿手机。
老婆拿着手机没有松手,还打开了。她翻看着每一个联系人,聊天记录都是空白的。我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消除她的疑虑。她又去翻看微信钱包。看吧,随便看,零钱包里能放几个钱。我心里这样想着,等会儿再补一课甜言蜜语,这场风波明天早上就风平浪静了。还是一个艳阳天。
“王八蛋!”老婆一句咬牙切齿的低吼,我莫名地看着她冒火的眼睛,又看她手里的手机,明白了。我大意了,零钱账单,账单分明记录着我给女人们分发的红包。520(我爱你),1314(一生一世),770(亲亲你),880(抱抱你)。
“这么些年,我们是怎么从一贫如洗过来的,遭的罪吃的苦,受的白眼,你全忘了!噢,对,你何曾吃过苦?因为我爱你,有困难我去挡,让你躲在我身后,有担子我去挑,你是甩手掌柜。这倒全都是我的错了,惯得你没责任心没担当。你去拈花惹草的时候,想过我吗?想过孩子吗?两个孩子上学开销这么大,你竟拿着我们的血汗钱去讨好别的女人,满足你的私欲,你配当爹吗?”
老婆喷溅着唾沫星子怒斥我,我连连颔首:“老婆,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看你这么难受,我心疼,以后我再也不招惹她们了。”
老婆一把扯过被子,蒙头背对着我,我的手机从她后背被甩过来,任我再怎么哄,始终是一个姿势岿然不动,从她微微抽动的背影,我知道她哭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去她的店里,我去我的店里,儿子去上学。儿子对我们俩说话,我对他们俩说话,她只对儿子说话。
我哄女人是有耐心的,不管是外面的女人还是家里的老婆。所以,每天回到家,我抢着去干活,给老婆端水沏茶,见缝插一句,“老婆你辛苦了,我爱你!”。上班时间,我发信息,“老婆,在干什么呢?吃饭了吗?天气干燥,多喝水,注意身体,爱你的老公。”结尾加颗心。顺手再给薇发一条,“亲爱的,在干什么呢?吃饭了吗?天气干燥,多喝水,注意身体,想你小宝贝。”结尾加个红唇。老婆始终不回。叮咚,薇回了,“亲爱的,我在上班呢,中午一起吃饭吧,想你大宝贝。”结尾加个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