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科长韩科长，就这样好不好啊？还得辛苦你们啊。”看没人作声，苟正义就对安排了工作的科长说道。显然，这里有逼杜子腾表态的意思。
　　 “没意见。”韩科长使劲儿把烟蒂摁进烟灰缸，像是要把某种情绪排遣其中似的。
　　 “那就辛苦韩科长他们调查吧！”杜子腾心里窝火，又不能说啥。心想把这事从手上拿开也好。
　　 杜子腾神色肃穆地离开了会议室。他能做的，就是叫小曾干事把会上每个人的态度都整理清楚，让后来人知道当年处理一件不复杂的事情时，每个领导是怎样的态度。
　　 转天杜子腾在办公楼见到来办事的闻明。闻明朝他尴尬地笑笑，他也朝闻明微笑点头。他知道，闻明又赢了。当然他也没输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在岗位上没有尽到守护单位利益的责任，有点儿小遗憾。
　　
　　 那次处理东航酒店的事情只是杜子腾几十年工作中的一小朵浪花，虽然在他心里系过一个小扣子，但过去也就过去了。两年后他调动到部机关工作，跟闻明已经很少见面。但小小枫城关于闻明的各种消息并不会放过他。比如闻明和荆萍离婚，跟酒店一个小他十几岁的服务员结婚啦。闻明不想离了再娶也不行，那个小张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得了。比如苟正义局长调动回陕西老家不久，就跟演员老婆离了婚，跟明泉一个商人结了婚。当然不是那个汪荃了。他还没走的时候，先通过关系把檀会计调到了他老家所在市的某个单位。这时杜子腾才知道当年人们说小檀跟他的事是真的。只不过他实在也弄不明白，那个檀会计怎么看都不像个出轨跟人跑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时光如梭。转眼杜子腾退休了。退休闲来没事，就跟老人们打打电话，回忆一下往事。那天和苟正义同在一个市的老同事来电话说见到苟正义，退休四五年了，现在外出扶个拐杖，说是有轻微脑血栓后遗症，走道怕摔了。又说檀会计早就辞职回了江苏高邮老家。原来檀会计跟苟正义去陕西，这边男人就跟他离了。当时老单位的人纷纷议论单纯善良的檀会计让苟正义骗了。其时她跟老公关系冷落，让苟正义钻了空子，落得个悲惨下场。最近的消息又说檀会计复婚了。原因是儿子结婚后有了孩子，她去管孩子，男人也去管孩子，就在儿子儿媳劝说下复合了。
　　 闻明的酒店换了几任局长都还在他手里。杜子腾对闻明也早就释然。既然人家适应这个社会，就让他弄去吧。偶然相遇，也跟他说说话，问问孩子情况。有几次来了客人，还打电话让他安排。闻明一听杜子腾的电话，倒都热情安顿。前年十一来客结账时闻明非要给他免单。他拒绝，闻明笑说：“你扶持过我，现在也不是我的直接领导，就让我多少表达一下心意吧。”杜子腾还是把钱放在他的柜台上：“你搞经营也不容易，我还不困难，如有困难，再找你。”
　　 上次听到闻明车祸，杜子腾正在河北出差，回来想去看看，打电话说已经已经出院。问情况闻明说没事，就是脑震荡，骨头都还结实着的。有人传说，他夤夜赶路，是送个女人。杜子腾心说，这个闻明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过后也就再没关注。
　　 ……
　　 低沉的哀乐声中，大家七手八脚把闻明的遗体放进太平间冰柜里，又和荆萍一起摆好遗像、设好灵堂，天已麻黑。杜子腾单腿弯下在闻明遗像前烧了一叠纸上了三柱香，回头跟荆萍说“你也注意休息，这里摆好就行。急事从简，别那么讲究了，其他事情等明天人来了再说。”
　　 又问小姑娘：“你妈啥时候回来？”
　　 小女儿张了张嘴，就哭起来。杜子腾就知道闻明可能早跟小老婆出了问题。荆萍跟杜子腾走出门来，悄悄说：“小张跟老情人跑回老家小半年了，刚打过电话，说马上买票回来。闻月和姑爷明天早上就回来了。”闻月是闻明和荆萍的女儿，大学毕业，留在武汉了。
　　 杜子腾便离开太平间往家走。一路上他的眼里都是刚认识时闻明憨厚质朴的样子，心想如果当年不是他推荐闻明去省城学习，开关就不支持张副局长意见让他承包酒店，他可能不会这么早地离开人世。据说人的幸运也是有定数的。闻明那么多的幸运被他早早用完，这次终于折腾结束了。
　　 夜幕把白天高高低低的地方遮饰得没了太大区别，路灯上的镇流器“嗡嗡”地响着。杜子腾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一帧帧放着闻明曾经的画面，嗔的、狂的、笑的，苦的，仇恨的，阴冷的，还有刚才躺进太平间里安详的……那些画面乱哄哄地交织，让杜子腾说不清哪幅画面才是他的真实。走近住宿楼，看到二楼家里亮着的灯光，心头一下释然。人这一生其实弄多少利益也没什么用。有命弄没命花，倒是很可怜的呢。
　　 “往事如风/痴心只是难懂……夜风已冷/回想前尘如梦”谁家窗户里传出一阵歌声，几句歌词立刻引起杜子腾的共鸣。是啊，往事如风，回想前尘如梦。过去的，远去的，包括闻明小党老郑老陈，他想起这几年每次走进太平间都会受到一次生死教育，就无不庆幸、无不珍重、无不感叹：简简单单、不用心机、不去钻营取巧，好像更能安心地看些岁月风景……
　　
　　 2020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