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爸爸都知道。丫头，别怕，爸爸在，一直都在……”
　　 温成之按住温丽塔的手，早已泣不成声。他怎么也没想到，才几天不见，女儿就成了这副模样，你叫他如何向去世的老伴儿交代！他亲口说过会照顾好女儿的！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爸……”温丽塔终于哭出了这一个字。父女俩久别重逢，竟像是死别前的最后一面，说不尽的委屈，道不尽的酸楚！
　　 而齐微雨现在则在医院的隔离室观察。因为和温丽塔密切接触过，所以她也成了疑似患者，为保险起见，必须隔离观察，无事后才能重回一线。对此，齐微雨倒没什么，反是其丈夫打来了电话连声质问。本来他就不同意回国，现在回来了，说什么要做一线的战士，结果，还没上战场，自己就先倒下了。
　　 “你是不是以为你是金刚不坏啊，明知道那是……谁不是躲的远远的，你倒好，还往前冲抱住人家，你是不是怕传染不让啊！”
　　 听到丈夫的质问，齐微雨不置可否，平静道：“谁都能退，只有我不能退！我是医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便给齐微雨下了一道不可辨驳的命令：“隔离期后，如果你没事，马上辞职，不要再做医生了！”
　　 “你说什么？！”齐微雨这下真的生气了。
　　 可那头比她的气还大：“我是想要一辈子的老婆，不是一天、一时！”
　　 “我不会辞职，永远都不会！医生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信仰，一生一世，至死不休！”齐微雨的语气异常坚决，这，便是她给他的答案！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温柔体贴的她，竟是如此的坚决，如此的倔强。心中不知是气还是惊，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俩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对不起。”齐微雨先打破了沉默。她只听见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叹了一口气，才软语道：“好了，我知道了，我自作自受，谁让我娶了你。好好保护自己，我等你……平安归来！你答应过我，要给我生个孩子的……”
　　 齐微雨眼眶湿润，赶紧说了一声“谢谢！”后就慌乱地挂掉电话，然后才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她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未来。
　　
　　 十二
　　 另一间隔离室，温成之好不容易把温丽塔的情绪安抚了下来，温丽塔答应父亲会好好的在隔离室待着，等着父亲来救她。
　　 温成之说：“孩子，我的好丽丽，你相信爸爸，爸爸一定会研发出特效药的，一定能救你的！”
　　 “真的吗？爸，我不想死！”
　　 “不会，你不会死！你忘了爸爸是做什么的吗？爸爸就是研究组的组长，爸爸谁都不救也得救你啊！”
　　 “嗯……”温丽塔这才哭着点了点头。
　　 “你要等爸爸，一定要等！”
　　 温成之不敢逗留太长时间，他的研究工作不能停止，还有好多事等着他回去拍板定夺，遂再三嘱咐了温丽塔之后就退出了隔离室。
　　 离开前，一位护士拿着一个手机一边递给温成之，一边说：“温教授，您好，这是您女儿的手机。她的身体素质不太好，所以症状比较严重，手机上新闻太乱太杂，她还是少接触的好。这手机，您就先替她保管着吧。”
　　 温成之看着这个手机，这还是几年前他送给女儿的，没想到她一直使用至今。睹物思人，不禁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当时温丽塔还嘲笑他老旧，好不容易送她个礼物，还是这么一个不知名没品牌的地摊货。
　　 不过，温成之的这一恍惚，在那位护士看来，竟成了怕被感染而不敢接，不免言语中嘲笑了一番：“已经消过毒了。”
　　 “啊？”
　　 温成之猛然明白了她的误解，但也无心解释，默默接下手机。护士哼了一声，小声嘀咕着“自私的科学家”傲然挺步从温成之的身边走过去。温成之好一阵苦笑。
　　 然而，护士没走几步，又转回头带着轻蔑地语气问：“听说裕松封城前您专门给您的闺女通过信？可刚说了政府的公文就下来了。这时机卡的真好啊！提前说，是为私，不说，是为公，那不知您这是？听说您过年都没回家，这么害怕，怎么还让她回来啊？！”
　　 面对这一连串的质问，温成之无话可答，反问了一句：“那我这个自私的科学家冒昧问一句，是不是什么防护都不做，明知道会被传染依然无所顾忌，那样才不算无情？”
　　 护士撇了撇嘴，沉默了片刻，便转身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看着她的背影，温成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个这样的小姑娘，还算是同在一线的“战友”，都能这么捕风捉影的质疑，那何况别人呢？那在言论无比自由的互联网上呢？他不是落后时代的人，潮流，他比谁都懂，可以前只是旁观，现在自己身在其中才深有体会。不过，换个角度，想到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都能质疑，这岂不正说明是一种社会的进步么？这么一想，温成之心里多了几分欣然，笑而离去。
　　 不久，温丽塔就被确诊了，汉京相关方面紧急调查了她的行踪轨迹和可能密切接触的人员，并告知了裕松方面。裕松接到通知后，便一一通知她的同事、朋友等，嘱咐他们做好自我隔离和防护，有症状及时就医。
　　 作为温丽塔的老板，步发财也接到了通知。
　　 这下，步发财真的炸了！
　　 “什么？温丽塔被染上了？那……那我……”
　　 步发财话没说完就直接晕了过去。
　　 说也奇怪，晕之前，他感觉自己还一切都正常，可等他醒了以后，突然就感觉一阵胸闷，忍不住想咳嗽，还觉得浑身乏力，他一一对照了疫病的症状，除了发热，他一个也没落下。
　　 “难道我也得病了么？”
　　 步发财又紧张又害怕，心里早已把温丽塔骂了上百遍。
　　 那该怎么办？他还没活够，还有好多没享受呢，现在可不能死。他一刻也不耽误，一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染病，就马上从床上滚下来，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和口罩，以及眼镜，就要去医院检查。
　　 步成功还以为他感冒了，就忙去给他拿感冒药，等拿来的时候，发现步发财满副武装准备出发。
　　 “爸，你去哪儿？”
　　 “我去医院看看，我可能已经被染上了。别靠近我，离我远点儿。”
　　 “那您先吃了药呗？”
　　 “吃，吃，吃，吃什么吃，药不对症，吃了也白吃！”
　　 步发财走到门口，刚要开门的瞬间，猛然想起，门把手也可能遗留病毒，便立刻奔回屋戴上手套，刚出卧室想起钱的事，这病可是新流行的，现在还没特效药呢，不定得花多少钱呢，再说，钱多好办事，至少也能换个最好的病房，便打开保险箱，拿出来三五个银行卡放钱包里。飞一样地往外跑。早去一秒可能就会增加一分活的几率。
　　 “爸，你带我一起去呗，我来照顾你！”步成功拉住步发财的胳膊叫到。
　　 步发财立刻把步成功甩地上，吼道：“我都说了离我远点儿，没听到啊？我可能有病！我可能真的有病！”
　　 “万一你住院了，我可以照顾你嘛！”步成功不依不饶。
　　 “不用！”步发财坚定了拒绝了他，“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我得病不幸没了，你得给我披麻戴孝。说什么我也得给自个儿留个披麻戴孝的人，不然太惨了！”
　　 步成功瞪着步发财，眼珠子都差点儿出来。
　　 “把眼睛闭上！”步发财看不得步成功这模样，“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怎么就被传上呢！我怎么就有病了呢！”
　　 步发财一边嘀咕着，一边出了门。关门之前还恶狠狠地冲步成功吼了一句“不许出来，得给我披麻戴孝”。
　　 “哼！你就是有病！你就是有病！”
　　 步发财走后，步成功坐在地上，冲着大门嘶吼。别说温丽塔有没有传给他，就算传给他了，这么多天过去了，早就过了潜伏期了，没事就代表着真的没事。这么疑神疑鬼的，不是有病是什么！没准去医院还不幸给交叉感染了也说不定。本来没事就有了事，就是有病！步成功越想越气，干脆坐在地上继续开骂。
　　 且说步发财驱车赶往裕松中心医院，一路狂奔。心想还是这会儿好，路上一个车也没有，畅通无阻。
　　 这会儿，吴心兰正在看了一个患者，发现他症状疑似，便把他留在了医院隔离观察。下一个患者刚要进去，步发财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前面，把那位患者给拉了下去，他自己则进了医务室。
　　 “方胡天？”吴心兰问道，头也没抬。
　　 “哦，不，我是步发财！”步发财边坐边说。
　　 这下，吴心兰才抬起头，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人，帽子，口罩，眼镜，手套，大衣，防护的比她都严实，不禁暗自冷笑了几下，幸好都戴在口罩，步发财并未发现。
　　 “那个，大夫，好医生。”步发财上气不接下气，“我好像，真的染上病了，您发发慈悲，赶紧救救我呗。我还不想死，我不能死啊！”
　　 “近期接触过疑似患者吗？”既然人都来了，就算再讨厌也不能不顾，谁让她是医生呢。
　　 “有。”步发财老老实实地答道。
　　 “嗯？”这下吴心兰开始紧张了，或许是自己错怪眼前这个人了，这个时候，委实大意不得。
　　 “真的有，她已经确诊了，在汉京。”
　　 “汉京？”吴心兰惊疑道，“裕松不是早就封了吗，她怎么会在汉京。”
　　 “她封之前走的呀？”步发财暗想，这个医生怎么这么笨。
　　 “那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吴心兰又问。
　　 “最后一次？”步发财回忆道，“封城那天吧。”
　　 “那之后你都去过哪儿？”吴心兰誓要刨根问底。
　　 步发财虽然不耐烦，但命在医生手里捏着，也不由得他不老实：“之后？我就想出城，嘿嘿，结果没赶上，不让出去了，然后我就回家了。”
　　 “回家之后就一直没出来过？”
　　 “没。这会儿哪敢出来啊！”
　　 吴心兰算了算日子，基本上排除了被温丽塔感染的可能，但是难保他这次来的路上或者在医院里没有被交叉感染，万一放他回去再传染了别人就不好处置了。可留下他，医院里实在没有多余的床位了。
　　 思忖片刻，吴心兰有了主意，便道：“步先生，您好，要确诊您有没有被感染，我们需要做测试，大概需要三五天的时间，这几天您最好不要回家了，我把我的办公室腾一下，您就将就在那儿隔离几天。您知道，这么多患者，医院实在没床位了，只能委屈您了。”
　　 “那，那我是不是真被传染上了？”步发财小心问，人命大事，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不排除这个可能。”
　　 “啊？那……那怎么办啊？大夫，您得救救我，多少钱都行，钱不是问题，真的！”
　　 吴心兰轻蔑地笑了一下，假意安慰道：“放心吧，医生不会放弃一个病人，但是，得必须听话，不然……”
　　 “听，我肯定听话，您说什么我都听。”
　　 “好，那您先在医院住几天，等待检测结果。”
　　 就这样，吴心兰叫来晶晶，让晶晶把她的办公室简单收拾下，铺了个垫子和热毯便就是床了。步发财就这么被打发了，虽然颇有怨言，但命在医生手里捏着，也只能忍着。
　　
　　 十三
　　 话说方连诚，自行隔离了两周了以后，确定未被感染，才又重新回到厅里上班。他一回来就立即投入到之前未结的案子中去。
　　 他了解到，在他不在的这两周，其他同志也并未闲着，而是一边维持疫情期间的公共秩序，一边应对舆论防止恐慌，同时还比对谣言出处。经过调查，他们发现，几乎所有扰乱舆论的IP中都有一个相同的地址——金水花园2栋楼303。
　　 “而且，我们经过调查才发现，最早发现病毒的那批野味，是从一个叫做郝义的人那里进的货。”
　　 “这个郝义经常贩卖野生动物到海西市场，这是相关人证的笔录。但是我们去过郝义的家，已经人去楼空了。”
　　 刑侦总队的同志一一向方连诚陈述他们这些天的调查结果。方连诚一边听着，一边思索，最后指了指那个笔录，说：“那还等什么，收网，金水花园。”
　　 “那要不要先给厅长汇报下？”有人小声问道。
　　 “你们去准备吧。我去就行。”
　　 方连诚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跟焦书礼打招呼。
　　 这天，郝义依旧躲在家里，一会儿看看新闻，一会儿通过微信跟李一萍聊聊儿子郝天才的情况。现在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疫情早点儿结束。
　　 忽然，有人敲门。
　　 郝义浑身一惊，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他？难道是警察找来了？
　　 这个金水花园是一个老旧小区，管理松散，即将面临拆迁，所以住户不多，多是外地租住的人员。两年前，他一个外地朋友来到裕松打工，就是租住的这里，2个月前走了，但租期到今年3月份才到期，房东不给退钱退租，所以就托郝义给转租几个月。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租户，就遇上了疫情，为怕警察找上门，他就离开家，以朋友的名义住在这里。连李一萍也不知道这个地方。
　　 这些天，郝义除了买菜之外，一直闭门不出。他早就谢绝了和亲戚朋友的往来，又没人知道这个地方，还有谁会来找他？
　　 “谁？”郝义抵在门口，压低声音问了一声。
　　 “居委会的，现在这不是防疫么，所以来查看一下。”
　　 郝义通过猫眼看了看外面，两个人，中年微胖，有些土气，一看就是基层村里的人，便放心了一些。他依旧压低声音说：“我体温正常，一点儿事都没有。现在这情况，还是不要当面接触了，家里还有孩子呢。”